我越来越觉得,现在已经渐渐卷入一个神秘莫测的事件来了,只是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头绪。张越之教授屋外,这么寒冷的天气半夜凌晨有人几小时蹲守,那个女学生肯定是和教授有某种关联,是他的学生吗?还是什么亲朋?据我所知,张越之一生未婚,也没有子女,但他的师友子弟关系网络倒是很广,却不是一时半刻能梳理清楚的。我用力摇晃脑袋,想把脑中的杂念摇走,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搞清楚吧。
回到宿舍已经是三点多了,我和大宝没有半点睡意。大宝把那照片用数码相机正反面都拍了照,放入电脑里观看。这是一个好办法,比直接观看轻松有效多了,那张裴、张二人的合影照也一并拍下来存入了电脑。
照片在电脑上看来显得格外清晰,这显然是一个绝美的年轻姑娘,美得令人窒息,不过二十来岁年龄,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脸型五官肤色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我和大宝看着,都不禁心生神往。照片下方,有一行手写字体:1959年4月伊容照相馆留念。
我问大宝:“能不能找到张教授的履历,越详细越好,看看他1959年的时候在哪里?”
大宝下楼取来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索张越之的资料,马上出来了很多结果。张教授在业内外都有广泛的知名度,所以很容易知道他的生平事迹。出生于1925年,西安人,18岁的时候考上了BJ某著名大学,主修历史专业,但因为战争缘故中断了学业几年,直到建国初期的时候才大学毕业,留校任教了几年后,于1955年调来我们这省城大学,从此直到去世,一直都在省城大学工作,那么1959年的时候,他应该是来到了省城。
我嘿了一声,“原来张教授和我是正宗老乡啊,我老家现在也是属于西安的。”
大宝没好气:“别提你的老家了,去都没去过两次,西安话你会说吗?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女的和教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照片会放在相框背面?不敢见人吗?其他照片都没了,怎么会单单保留这一张?”
我说:“宝,你这是一个疑问嘛?都好几个了。”我估算了一下年龄:“1959年,教授是34岁,这女的二十来岁,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恋人?”
“你看看这里。”大宝换到照片背面,“你刚才拍照没看到这个吗?”只见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赠越之留念。“是学生的话不会这么直呼老师名字的。”
我对此表示赞同:“那么应该就是他的恋人了,教授一生都没有结婚,他们之间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整整五十年了,这么美的姑娘也得七十多岁了,又能上哪里去找啊?”
大宝忽然感慨起来:“也许,我是说也许,张教授一生未婚,可能就是因为这女的,也许这女的因为什么意外不在了,而教授过于痴情,于是一生不婚,世界上这种人虽然少,但还是有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红颜薄命,这么漂亮的女子,往往命运不是很好。”
我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红颜薄命都出来了。”不过我心里还是暗暗承认大宝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以张教授的相貌、社会地位以及个人财务条件成家娶老婆那是根本没问题的,婚姻是绝大部分人必须经历的人生,没有婚姻的人生无疑是不完整的,但肯定有其内在原因。
我忽然想到了他和裴儒林的那张合影,便问道:“你找找看有没有张教授在XJ罗布泊考察的经历,或者是关于罗布泊的著作?据我所知,罗布泊一带在古代是西域文化的中心,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价值是非常大的。特别关注一下他八十年代初的活动动向。”
大宝在电脑上查了半天,才告诉我:“没有!看了很多篇他的访谈介绍,还有在省城大学的官网上,有他所有著作和论文的目录集,根本就没提到过XJ。”
我觉得有点心灰意冷,大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等等。”他又在电脑上鼓捣起来,我也没去打扰他,在自己的电脑上寻找“伊容照相馆”的线索,五十年前的一家照相馆,可能早就湮没在时间的尘埃里了,不过找一找总是好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网上冲浪一大圈,结果是一无所获。不单单是省城,放眼全国,也没看到一个符合要求的结果。我看大宝仍在专心致志浏览着,便问他:“你究竟在找什么?”
大宝说:“你刚才让我找他XJ的经历给了我一个提醒,忽然想起来我看了好多资料,也没有他关于西安的经历和著述,这比起他去没去过XJ,奇怪多了。”
我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不满:“不会吧,连十三朝古都都没有去过,那他还当什么历史教授?”大宝说:“就是!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记得最开始看了一个访谈,他自己提到过童年时期的生活经历,你等下……看,就是这个。”
那是一篇2005年张教授接受某报纸访问的一个谈话,主要是讲述他的学术生涯,其他的内容倒不是我关心的,主要是他在访谈里自己提过,上大学之前,一直都是生活在西安。
张教授和我的情况不同。我是从来没在老家生活过,若说对那里没回去的感情还能说得过去。但他是在老家实实在在生活过近二十年,却在离开家乡后的六十多年里从来没回去过,特别是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家乡又是中国历史最厚重的地方,那简直太不正常了。比如我家那老爷子,也是年纪轻轻背井离乡,晚年爬也要爬回家乡去,那才是真正的家乡魂。
想起我家那老爷子,忽觉他和张教授的地域轨迹差不多,年龄差不了几岁,童年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成年后又同在另一座城市生活,他们甚至可能是童年时的玩伴呢。不过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早认识的话,在这省城的几十年,是不可能没来往的。
大宝继续道:“张教授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在家乡生活的往事,也没有谈及他在家乡的亲人,不过他少年时代是战乱动荡的时期,也许他家庭遭遇了不堪回首的不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人挺怪的,他的背后,好像有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倒和我想一块去了,单单是罗布泊的事,我就觉得他不简单。”我还打算说下去,猛然被一阵铃声打断了,是我的手机闹钟响了,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天都亮了。今天是星期一,要上班的。于是我说:“大宝,这样,这几天有空了我去找伊容照相馆的下落,你不是有个叔叔在教育厅吗,看能不能多打听到张越之教授的情况。分头行动,怎么样?”
一整天上班过程中,我都是昏昏糊糊的,不止是通宵未眠,脑袋里还塞满了无数的问号,罗布泊上的合影,雪地里神秘的白衣女子,缥缈莫测的照相馆,多想一下头都快炸裂了。
下午偷了个懒,早早离开图书馆开车在外面乱逛。我找个几个摄影店,向里面的人打听伊容照相馆,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也难怪,五十多年了,中间又经历了大动乱,不向老一辈的人询问,只怕是没人知道。开了不久的车,头又痛了,于是便回了家,爬床上睡了,才躺下,想到一个办法,起身上网登陆本地的论坛,发了一个题为“有谁知道伊容照相馆?”的帖子,这才又睡下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吵醒来,睁眼一看已经天黑了,我一看是大宝的电话。他问我:“你在干嘛呢?”我说:“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头痛,躺在床上呢。”他骂了一声:“老子跑来跑去忙乎,你倒挺尸了?”我没力气斗嘴,只问他:“你跑哪了?有没有什么收获?”
大宝说:“完全没收获也说不上,不过用处大不大不知道。我现在在我叔家吃饭,晚点回来跟你说吧……你没吃饭吧?再挺一会儿,晚点给你带点夜宵。”
我起身又打开电脑看了一下我那贴子,回贴的倒有几个,回得跟我问的一样茫然,现在上网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陈年往事是真的不知道。我关了电脑,又睡下了。
当我又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感觉没多久,一看才知道十点钟了。又是大宝打来的,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急促,音量也高了不少:“你快来!发现重要情况!”
我听了精神一振,连忙说:“好好就来,你还在你叔那里吗?”大宝大声说:“什么我叔,就在图书馆大门口,传达室老许头这里,他知道伊容照相馆,也知道那张照片!”
我听的懵了,老许头是我们单位的退休职工,退休好几年了,返聘在馆里大门口做物管,年龄上说他知道照相馆还行,连那张照片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火速穿好衣服,连滚带爬向门外冲去。传达室里大宝和老许头坐在火炉旁,炉上摆着几袋熟食、炒粉炒饭什么的,还有酒。大宝向我招手:“快来,你没吃吧,过来陪老头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