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车坐着四个人,司机是个穿迷彩服的寸头小伙子,这次行动的负责人王教授坐在副驾驶,后排跳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眼镜男叫小刘,三十岁左右,是王教授的助手,相貌清秀的女孩儿叫小李,脸比较稚嫩,可能还在实习。
小刘提着箱子下车,展开一台无人机,放飞起来,不断升高。
王教授对着屏幕指指点点,指挥寻路。
大竹山的地形不太好,别看它最高峰的海拔只有1600多米,但地势陡峭,像是被天神拿斧子批开一样,垂直的峭壁甚至高达上百米,好几处“一线天”,“断头崖”,“召唤师峡谷”,哪怕是本地人,除非是采药客,极少有人去过最高峰的山顶。
山上能长树的地方密密麻麻,没树的地方乱石嶙峋,为数不多的几个平坦山头也被祖祖辈辈的村民们干成了坟岗。
请注意,是埋棺材,造别墅阴宅,不是埋骨灰盒子的那种哦,走着走着冷不丁看到几个巨大坟包和墓碑,花里胡哨的法事祭祀堆,地面上乱糟糟的脚印仿佛跳过广场舞,不熟悉这里的外人看了会特别磕碜。
最难办的是,疑似陨石坠落的点,就在最陡峭的悬崖边,根本就没有路,得吊绳索垂降才能下去才能搜寻。
今天是打前站,初勘定位,探路为主。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王教授对赵老汉说:“老赵辛苦你了,麻烦你们开路吧。”
赵老汉挥手,大声招呼:“来来来,搬设备了,林子和我拿家伙,跟着四大爷走,其他人在后面挑东西!”
“好!”
众人齐应,分发三轮车斗里的锹镐棍绳等工具,每个人都要戴安全帽。
杨吉祥过来搬皮卡后车箱的设备,小刘递给他两个箱子,特别严肃:“小心点,这些设备很贵重!”
“好,我会注意的。”
杨吉祥一只手提一个箱子,加起来大概二三十斤。
他十年前读大学离开农村,基本上没干体力活了,这几年伏案工作当码农,还压弯了脊椎,今天让他提这俩箱子上山,累死倒不会,但肯定够呛。
其他经常干体力活的村民就不一样,一个年龄和杨德清差不多大的叔伯,身高还不到1米6,看体重也才100来斤出头,人家直接蹲下,用扁担挑起七八十斤重的设备和行囊,跟在赵老汉身后健步如飞,气势不弱于泰山挑夫和山城棒棒,让人佩服不已。
但是看陈拐子,呵呵哒,左手捡根木头棍儿杵地上,当登山杖,右手裹着几层白纱布,假装受伤不能提物。
哎,刚才要烟抽的时候,怎么没看你手上裹纱布啊?真是凑不要脸。
杨吉祥一边爬山,一边听他们聊天。
王教授他们用无人机在附近10公里的区域全都粗略勘测过,确定了大概二十多个陨石坠落点,准备找到它们,带回去做科学研究。
无利不起早的陈拐子凑上去,打听这石头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科研价值,王教授笑笑不解释,口风很紧。
也可能还有一个原因,跟这些农民解释科学,纯属浪费口水,农民咋听得懂嘛?就算听懂了,也是听懂“陨石碎片很值钱”,这不是勾引他们来偷嘛,自找麻烦。
迷彩小哥严肃古板,双目如鹰,看谁都像是坏人。
杨吉祥是社恐,能不讲话绝不开口。
好吃懒做的陈拐子身子更虚,爬了一会儿气都快喘不过来,要不是为了200块钱,他早就抗议不干了,哪还有力气说话。
队伍很快缄默了。
爬了一个多个小时的山,前方赵老汉回来报告,说原来挑柴人走出的山路被大量碎石和断树挡住,他们要挖二十分钟才可以通过。
王教授等人体力不支,喘得厉害,正好找个稍平的地方坐下休息,吃巧克力补充能量,咕嘟嘟喝水。
二十分钟后,路打通,众人拖着疲倦的身子继续赶路。
杨吉祥走到前面才知道,为什么要找人力通路。
前面就是“一线天”,是大竹山断崖之一的险地,几千年来无数辈人开凿出来的悬崖路,200多米长,最宽处1米5,最窄只有1米,左手峭壁,右手悬崖,稍微恐高的人都不敢走。
前天的陨石坠落,一小块碎片爆裂飞溅,砸断了生长在峭壁上的树,击碎一片裸露岩石,稀里哗啦滚下来一大堆石头,边缘锋利尖刺,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赵老汉不敢挖石头堆,万一挖垮了,大量滚动的石头撞上人,绝对非死即伤。
所以他们只能在旁边靠近悬崖斜坡的外侧,小心翼翼开辟出一条小路,绕过大石头堆。
这路,既窄,又紧挨着陡峭的坡崖,没有大心脏的人很可能腿软。
而在场的人平均年龄都快超过50岁,那个挑着扁担的叔伯在接力递送行囊时,杨吉祥的眼皮子突然狂跳,产生不祥的预感。
“小心!”
“抓住绳子!”
“快拉他上来!”
几声不同的惊呼,杨吉祥看到那个村民身子一歪,人抓住绳子没有掉下去,但扁担上的东西骨碌碌往山坡下滚。
大量碎石跟着一起滚下去,砸翻了不少低矮树木,连带着刚刚清出来的路基也变成“釜底抽薪”,最上层看似稳定的碎石一起垮下来,紧随扁担往山下滚。
汪汪汪!
四眼黄尾巴夹紧,冲着断崖下面大叫,最后呜咽一声躲到杨吉祥身后,不停转圈,显得很烦躁。
所有人惊魂未定,王教授等人脸色相当难看。
万幸中的万幸,没有人受伤,只损失了补给和行囊。
但中午吃饭的干粮和饮用水,蓄电池组,露营帐篷,全都滚到了三四十米之外的断崖下,很难捡回来。
“¥#@&*¥#!”
赵老汉气得站在石堆前破口大骂,也甭管是不是他亲戚长辈,骂的狗血淋头,一方面万一人掉下去伤了死了没法跟家属交代,二来他这时候骂得越狠,他身上的责任就越小,否则将整个村委会卖了,恐怕都赔不起王教授的损失。
王教授想责怪也开不了口,这时候吵架和抱怨没有任何意义,原本以为这么多人能上山打老虎呢,谁知道歪瓜裂枣不说,意外还一个接一个,在乡里办事太难,太不靠谱了,他头疼。
一阵闹哄哄中,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出主意。
杨吉祥叹气,今天估计没戏了。
他掏出手机,信号竟然还有一格,眺望远方小竹山的山顶,依稀看得到山顶高压电和移动基站的小黑影,只能感叹我种花家的基建是真的流批。
他给杨雨琳发消息:“丢了两个补给包裹,完蛋。你现在去我房里拿八个苕烤熟了,用锡纸和泡沫棉多裹几层,再准备几个馒头,一点咸菜,我叫四眼黄回来取,你搞快点。”
杨雨琳很快巴拉巴拉回复,杨吉祥蹲着给四眼黄嘱咐几句,拍拍它的背,四眼黄飞快往山下跑。
四眼黄今年两岁,相当于人的20岁年龄,正处于身强体壮的体力巅峰期,虽然是土狗,但任劳任怨,特别有灵性,聪明得很。
前面商量出结果了。
赵老汉打电话摇人送吃喝上来,勘测队继续前进,今天能探多少是多少,争取确定准确的坠落点,天黑之前所有人全部下山,没了露营装备和电力,谁都不能在冬天的大山里过夜,绝对不要天黑了还在赶山路。
队伍小心翼翼爬过乱石堆,在沉默中慢慢前进,十成士气丢了七成。
又走了两个小时,到中午12点,队伍来到大竹山第二高的山顶,海拔1580米,王教授叫停,他们三人真走不动了,望山跑死马,他们还是太小看大竹山了。
赵老汉单手叉腰,手机贴脸狂骂:“歪?歪?你人呢,还没到?还要多久?他吗的说话呀!歪?这狗批信号!”
因为他们一直没停,所以第二批人想追上来,估计还得两个小时。
他们没吃的,没热水,爬山又流汗,寒风吹在身上冻得直哆嗦,队伍士气越降越低,已经到达低谷。
汪汪!
杨吉祥听见四眼黄的叫声,连忙站起身,两指放在嘴里吹响口哨。
尖利的哨音在山中传播,四眼黄飞快跑上来,它背着驮包,腹部和脖子下用粘连扣固定,左右一边一个软包,舌头吊在外面,累的气喘吁吁。
“好狗狗,爱死你了!四眼黄真棒!”
杨吉祥蹲下,第一时间摸它的脑袋和下巴,不吝给它赞扬,再回头招呼赵老汉:“叔,四眼黄带吃的来了,您给大家分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