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得跪坐在席子上,夏侯门站在他前面,将他头发散开,重新为其梳头。
“兄弟,你这满身异香,涂了什么?”
“不过是桂花油,香粉之类的。”
“你的天资真高,才来洛阳几年,就熟谙这些油粉之道,再加上你的天然美貌,你让洛阳城的女人今后还怎么出门?”
施得笑而不答。说话间,夏侯门已将施得的童子髻挽成了成年髻,并用巾束好。持冠人荀宝手捧着金捧盘,上面放着缁布冠,将缁布冠捧予贾恭,贾恭接过来,口中诵念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念毕,将缁布冠戴在施得头上。之后,施得回到东侧净室,脱去采衣,换上了一加所用的、跟黑色缁布冠对应的黑色袍。换好后,走至台上,对众宾客一拜,展示给众人看。
台下一叠声夸好。
一次加冠完成。施得复跪坐在席子上,夏侯门又重新给他梳头,插上发笄。贾恭从荀宝手中接过皮弁,念诵二加的祝词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受万年,永受胡福。”诵毕,将皮弁为施得戴上,施得又去净室,换了二加所用的跟白色皮弁对应的白色袍服,复向众人一拜,向众人展示,众人又赞了一回。
施得第三次跪坐在席子上,夏侯门三次为其梳头,荀宝递过爵弁,贾恭念三加祝词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然后为其戴好,施得再回净室,换上与爵弁对应的红色袍服。再次向众人一拜,向众人展示,三次加冠已完成。
夏侯门对荀宝道:“我等虽年长施公子几岁,但我等加冠之时,哪有施公子这般风度?”
“是啊,施公子之翩翩,真的令我等望尘莫及,真天人也!”
这里两人对施得“玉人”、“天人”的赞个不停,另一处冠礼现场的两个人却在互相嘲笑个不停。
“不是吧,小默,你你你,这玩笑开大了吧?就算你没有准备正式的采衣,换件其它的什么都好,怎么换了一身女子的裙襦?”舒晏站在窗前,看着刚刚走出来的小默,又好笑又惊讶。小默上身穿着一件蝴蝶纹绿色短襦,下身穿一件金鱼纹碧纱裙。
小默脸色绯红,怯怯地道:“小时候,我父母嫌我淘气,所以总把我当女孩子养,给我穿女孩子的衣服。”小默虽然换了女子的衣服,但是头上一根高束的发式却没变。
“你本来长得就比正常男子柔弱些,再穿上女子衣服,不知道的还误以为你是女孩子呢!幸亏你没梳女子发式,否则,连我都辨不出了。”
小默暗笑:笨蛋,我本来就是个娇娘……
“哈哈哈,舒大哥,你先别说我,看看你自己这身衣服,也太不相称了吧?你穿的是紧身衣吗?”小默指着舒晏身穿的一件青色缎袍,捂着嘴笑。
“我又没有多余的衣服,更没有什么童年采衣,只有这一件。”
“没有正式的采衣也就算了,但总要合身一点啊。”说到这里,小默又笑得前仰后合,“袖子不能盖住手肘,小腿露在外面一半,这还不说,它还这么厚,俨然就是冬天的衣服,现在已是夏季,你这是要闹什么?”
小默无心的笑个不住,舒晏却收住笑,一脸凝重,“你哪里知道,这件衣服虽然小了、旧了、不合身、不合时宜了,但是只有这件衣服才能代表我的童年。我没有正式的采衣,即便有,我也要穿这一件。”
小默也收住笑,问道:“唔,你这衣服有什么故事?”
“因为这件衣服是我亡故的未婚妻为我所做的,亲手丈量,亲手缝制的。我一件青袍,她一件绿裙,那是我们第一次穿绸缎衣服。我们曾经在正月里穿着它拜年,在上巳节穿着它……”
“穿着它怎么样了?以后呢?”
“以后?”舒晏目光呆滞,“人亡物亦亡,没有以后了。”
……
“女郎,这里给你准备了好几套新的采衣,你试试看,喜欢哪件就穿哪件。你的那件绿裙有什么好,我常常见你总是翻出来看一看,它都那么旧了,何必非要穿它?”芍药捧着几件鲜艳的采衣,不解地问芷馨。
芷馨刚沐浴完,穿好了小衣,在等着穿外面的采衣。春兰在旁边扯了一下芍药,“你就不要再多话了,女郎想要穿哪件,我们就伺候女郎穿哪件,女郎要穿那件旧的,想必自是有她的道理的,你赶快去取来,我先来帮女郎梳头。”
“那好吧。”芍药放下这几套新鲜采衣,转身回房去取那件绿缎裙。
“女郎,你想梳个什么发式?”
“双丫髻。”
“好嘞,那个发式我也喜欢,也最好梳。”
须臾,芍药将那件绿裙拿来,替芷馨穿好。
众婢女都围着老夫人在牡丹园中的空地上,见芷馨穿着一件极不合适的旧衣服出来,都是一惊。老夫人也惊讶地问:“女儿,我给你准备了好几套新衣,你怎么穿了这件衣服?这衣服不光旧,而且还这么小!”
芷馨面对众人的质疑,不知道该说什么,春兰替她说道:“主母,笄礼之前换的采衣,原本就是为了体现童年时的样子。新衣再鲜艳、再合身,却没有任何童年趣味,任何回忆。所以,笄礼前必须要真正穿着自己童年时的衣服,才更能找到童味,找到童年时的感觉。”
姬妾们也道:“春兰说的也是,女郎穿着这件衣服,再加上这双丫髻,想必就是她小时候的样子了。”
石母瞅着芷馨笑了一会,“嗯,也好,只要女儿喜欢,怎么都行。我们加笄开始吧。”
芷馨跪坐在席子上,老夫人吩咐春兰道:“替你们女公子梳头,充当赞者,我呢,既是母亲,又充当正宾。”
“好的,主母。”春兰将芷馨的双丫髻散开,手持象牙梳,请示道,“主母,要给女郎梳个什么发式?垂髻还是高髻?”
“笄礼当然要梳高髻了,凌云髻、十字髻、飞天髻,都可以。我看呐,现在的年轻女子流行梳灵蛇髻,灵蛇髻梳起来既俏丽又时尚,你就给梳个灵蛇髻吧。”
“阿母,我不喜欢高髻。”芷馨轻拽老夫人的衣襟,悄声道。
“哦,不喜欢高髻?我女儿童心未泯,还想梳垂髻。不过,你年龄大了,今天既然是你的及笄之礼,梳垂髻自然是不可以的。”芷馨的这个要求倒让石母有些为难,“诶,我突然想起,以前汉宫中流行出来的一种叫做百花分肖髻的发式,那个发式不高不垂,而且俏丽又不拘谨,你看怎么样?”
芷馨欣然同意。
“那个什么百花分肖髻,主母虽喜欢,女郎也同意,可,可我不会梳啊。”春兰拿着象牙梳有点迟疑和犯愁。
“哈哈哈,我倒忘了,这髻是我小时候流行的,现在已经没人梳了,你们年轻人怎么会梳,来,我来指点你怎么梳。”
石母指点春兰,替芷馨将百花分肖髻梳好。芍药手里端着金捧盘,里面放着梅花映雪白玉笄,石母拿在手中,刚要插笄,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插髻之前是要说祝词的,可那一套祝词我又不会……”
春兰笑道:“主母,那一套祝词在公子行冠礼的时候,我们也听过,文驺驺的,能有几个人会说?再者说,那些东西咬文嚼字,即便说了,也没人听得懂,我看呐,你就不如什么简单、什么好听就说什么吧。”
“嗯,说得好。咱们不说那个,……我说点什么呢……噢,有了,就祝我女儿越长越标致,永远做我的好女儿吧。”
石母说完,就将晶莹白润的梅花映雪笄插在了芷馨的发髻上。芷馨随后回房,换上天香白绢衫,走出来向众人深施一礼。众姊妹见她未敷脂粉,天然润泽,面如胶月,眸似明珠,不流不盼,举止温文,不愠不笑,都一阵赞叹,“好个端庄素雅,冰清玉洁的女娘!”石母尤其欢喜。
赞叹了一会,芷馨复跪坐在席子上。石母说道:“不必另行梳头了,二加、三加就都用这个发式吧。”吩咐罢,她从芍药手中接过芙蓉出水翡翠钗,想了一想道:“一加呢,我祝我女儿越长越标致,既然长得标致,就必然要找个好夫君,所以呢,二加的祝词,我就祝我女儿早日择个好夫婿。”
年轻姊妹们听完都哄堂大笑起来,芷馨羞得满脸通红,埋怨道:“阿母,哪有在笄礼中说这个的?”
“怕什么?说这个怎么了,这里又没有外人。”石母边说边将芙蓉出水翡翠钗给芷馨插上。钗与笄不同,笄一般就是一股,而钗通常分为两股。这根钗是由一块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红中透绿,被匠师巧妙地雕成了芙蓉出水的样式,独具匠心。插好钗,芷馨回房,脱下天香白绢衫,换上绿罗百褶裙,走出来向大家展示。为了适应二加成熟美的需要,这次,芷馨涂了层胭脂,用黛笔画了眉,上了点唇红,绿裙衬红颜,这么一装扮,芷馨由一个冰清玉洁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红粉佳人:身段曼妙,行动风流,眼含秋水,摄人心魄,红唇微启,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