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家是双手扶膝正位而坐,虽然眼角流着眼泪但仪态并不失端庄。杨景行倒好,根本是侧歪在女朋友身上,皱眉苦脸的还有些耳鬓厮磨动作倒像是他受了多大委屈,几欲倾诉了。
“我打电话……”何沛媛犹豫还是提醒了一下,不过没来得及在意被男人勉强套在脚上的拖鞋,半趿拉着就起身。
还是隔阂了,姑娘以前随便给谁打什么电话都不会避着男朋友,这会不仅离开沙发还直接走了。杨景行动作快跟上呢,不过跟到过道看女朋友进了厨房,他终于想起来什么事回头转身,去茶几边拿起姑娘那双杏色玛丽珍鞋提到大门口摆好。
何沛媛在厨房里打电话也没格外小声,说什么“找到了”、“他回来没事了”、“大姨呢”、“看情况”,只是声调没平时活泼。超过一分钟很专注的通话后,姑娘放下手机回头不仅没被悄无声息站在厨房门边的男人吓到,她甚至能无视。
杨景行好像没偷听:“怎么说?”
何沛媛迟钝地半摇头。
杨景行先明确自己的意思:“大姨走没?晚饭安排没?”
何沛媛那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杨景行开灯,这会连女朋友被刺眼了他都关心得上脸,赶快过去遮个阴:“……去洗洗脸。”
何沛媛不在意打不起精神,愣了一会才瞟一瞟男人打听:“你从哪里回来的?”
“闵行,都上高架了,刚跟秦声谈完。”杨景行好像还在被询问的状态里:“我急死了,还以为是家里发生什么事。”
何沛媛奇怪:“家里能有什么事?”
“想不到。”杨景行可真恶毒:“是不是你爸又不舒服了,李顺凯惹祸了……”
“怎么可能……”何沛媛这下有情绪了,眼睛瞪起来:“李顺凯管你什么事。”
杨景行向来谦虚:“一开始怎么也不到是自己的事,后来才感觉你语气不对,可我也没干什么呀。”
何沛媛又凄然藐视:“是,什么都没干,你无辜。”
“总之比我想的情况好多了,只要是我们之间的问题都好解决。”杨景行还喜庆起来:“好了没事了,轻松了,抱一个!”
因为男人的动作还算规矩吧,何沛媛就没踢打,当也不会配合。
“看你那个样子。”杨景行好像在恢复状态:“我又着急又心疼又觉得冤枉……”终于长舒一口气。
何沛媛可没放松,做个挣扎的趋势:“我问你。”
惊弓之鸟顿时原形毕露,吓得后退:“还有又来?”
何沛媛只有一丝笑也透着得意,眼神也更有经验了:“程瑶瑶怎么回事?”
杨景行愣神半天后猛然强硬起来了:“大喜的日子,别鸡毛蒜皮了好不好?”
何沛媛拳头一捏,小脚一跺,脖子一伸,满脸的坚毅,嚷起来了:“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反正大头都招供了,杨景行不怕再压几根草,不就是给四位女歌手录串烧的那天晚上同车出入了么,再加上在录音棚或者公共场合的一些礼节互动,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保不齐会被什么人从什么角度去拍下来并进行特别的诠释,那些专业人士想误导娱乐圈受众还是很容易的。
何沛媛质问自己是没头脑的粉丝么?更要杨景行摸着良心想一想她何沛媛是那么小心眼的女人吗?她何沛媛想象不到娱乐圈那些豁得出去的人会怎么样为那看起来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名利做出什么“努力和牺牲”么?不光她自己想得到,身边家人亲戚都有提醒,可她什么时候在这方面上纲上线过,她甚至可以拍胸脯说,都没怀疑过!
“我认识你之前,不是,我答应你之前你干什么的?”何沛媛的逻辑很严密:“不是四零二不是制作人?已经算名声在外了吧,如果我不相信你为什么答应你?”
“主要是当时媛媛……”杨景行还是连连点头:“我不跟你说也不是怕你,就是觉得没必要拿这种事烦我女朋友,聊点什么不好。”
何沛媛满意地点点头,又强烈严肃:“可以聊!但是,只要你行得正,问心无愧有什么不能聊的?”
所以呢?这姑娘就在杨景行自己因为“随口瞎说”而再想不起来的情况下绞尽脑汁抓掉头发之后欣喜若狂:“平京!你说的平京拜年!说!”她康复能力也不一般,都跟臭流氓扭打起来了。
娱乐圈之外,何沛媛对学院里一些人“给青年才俊牵红线”这种事也不惊讶,她还分析出这些人会给自己的行为穿上一层艺术的外衣因而就有了道德感甚至优越感,真是可笑,何沛媛出主意:“叫他们呢打听打听齐清诺什么脸蛋什么身材,最差问问他们写不写得出那么好听的歌。”
杨景行怀恨于心:“叫你去你不去……”
说说闹闹的好像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了,眼看就晚八点,杨景行把女朋友抱上楼伺候着洗了脸梳了头再半推半搂地准备出门吃晚饭时,他电话响了,是李孚打来的。
何沛媛都有点烦:“你快点帮他把事办了,叫他们早点结婚算了。”
杨景行也没多为难不敢接,手机放在台子上按免提了边换鞋边说:“二白,假期去哪浪漫了?”
“哪有假期。”李孚很恼火:“合作三年的一个货代老板毫无征兆卷钱跑路,我他妈两天没合眼了,还好晴儿赏脸陪我吃饭。”
不用女朋友嘘嘴提醒,杨景行也不会露馅:“吃完饭看电影没?”
“张不开眼了早点回去补个觉。”李孚还是想起来:“哦,你那个,晴儿她们都说很不错,票卖得挺好吧?”
“马马虎虎。”杨总现在会讲人情了:“你不管什么时候补票我都先谢了。”
“不客气。”李孚挺关心朋友的:“你可以啊,徐安新歌也很得劲,晴儿她们普遍反响良好,如歌还搞那么大篇幅。”
“我当然给他搞热闹一点。”杨景行似乎话里有话:“不然不好说话。”
“你应该的。”李孚还热情起来:“在哪?我们还没吃,出来喝点?”
“还有点事走不开,过两天找你。”杨景行边应付着还摸女朋友的头发,何沛媛就听得留意多了。
“明天音乐会是忙。”李孚消息灵通,因为好打听吧:“哎齐清诺那歌放网上有钱拿吗?”
“你都看到了。”杨景行挺惊喜:“我还是听何沛媛说的,外面跑一天还没来及的,等会回去看情况了再找齐团长收宣传费。”可他旁边的姑娘还是秀眉紧蹙地融入不了电话氛围。
“滚蛋……”年晴终于高调现声,不过李孚更急切:“互联网这么好做让我参一股啊!”
杨景行却劝退:“偶发小概率事件别当真,日子艰难呀。”
“舍不得直说。”李也是个小肚鸡肠:“那算了,酒也别喝了。”
杨景行很会找台阶:“不打扰你们……”
本来都说定要抓紧营业时间去吃素菜馆的,挂了电话后两个人又在玄关站了十来分钟才出门,何沛媛气鼓鼓的,怨恨全世界都针对她都想看她的笑话。
真在餐厅里坐下后,姑娘倒也不是全无胃口,或者就是为了让男人闭嘴而吃一些,也不想聊那些不开心的,就问问男人今天诸多安排都办得怎么样?杜晓有没有用心准备临场发挥得如何?明天的座谈会和音乐会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考虑到,中午的时候大姨还开玩笑不能穿夹克跟领导比帅,李迪雅更昧良心说穿衬衣问题更大。
说起亲人,何沛媛有点担心自己下午从家里是不是走得太急了点,会不会引起父母的怀疑,不过言语上应该没有明显漏洞,她也是尽力镇定思虑后才行动,只是那时那刻她实在无法相信什么“小概率事件”。
相比女人的心细如丝明察秋毫,杨景行就呆傻得连妈妈为什么要给女儿下跪这种事情都忘到脑后去了,就惦记着尽快把今天欠的这顿饭补起来,还考虑送姑娘回家休息更有说服力。
虽然情绪还没完全康复,但何沛媛也不至于回娘家,等会再打个电话回去应该就能打消家里本就可能性不太大的疑虑。姑娘还有一个小小隐忧,就是自己之前在楼道里说话的时候声音好像有点大,不过国际名园的隔音还是挺好的吧。
杨景行也有一点微末的建议给女朋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好好说,并不是怕人听见……
何沛媛都震惊男人硬气了呀,敢说自己的不是了?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今天这事你没责任?自己是无理取闹吗?
可能是因为在一起不是三两天,也不急于分出胜负对错,在何沛媛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杨景行还在旁边像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何沛媛当然也不揭穿……
尽快吃完东西回到家也近十点了,没时间再搞艺术,但何沛媛关心好朋友,怎么也要先看一看网上的进展再去洗漱。标杆可比顾问用心得多,仔细参考如歌和两个视频网站的数据,也具有做出分析和预估的经验,结论就是团长肯定要红了,远超《陪你同行》的那种。
杨景行完全不当回事,截止目前在如歌都没几个人留意词曲作者,有少数人在意这方面的还以为视频中的女生就叫齐清诺,根本不见人出来解释说明,跟红还不沾边。
何沛媛是因为还在生理期才不跟男人一起洗澡,这是她的老规矩,并非还在计较说好要“告一段落”的事,不然她也不会在男人还在淋浴的时候就帮忙把明天的衣物都选好,领带也备着以随机应变。
而且,上床之后何沛媛还主动问男朋友想不想。杨景行今天也人性一回,就想跟女朋友好好说说话。
事实证明一首校园歌曲的深度实在很有限,尽管背后有些故事也撑不起床上男女整场夜话,还需要其他甚至根本不想相干的话题来帮忙。
终于决定要睡的时候,两个人就像以前一样亲昵肉麻地晚安了。
五月四日青年节,杨景行六点过就悄咪咪下床,但可能是因为昨晚没怎么操劳,何沛媛特别敏锐地一坐而起把男人抓了个现行。杨景行也不多劝,干脆一起穿呀洗。
何沛媛是催着早点出门,这种级别的会议既然要去就不能吃饭,不然还不如不去。杨景行就坚持说好了要送女朋友上班,至少得等单位有几个人了再去,不然话说给谁听呢?
何沛媛反悔了,甚至喊出了“我又不怕她”的豪言壮语:“我早就说过我不能一直活在这种阴影里,我有责任跟你一起面对……”
杨景行连连点头:“那就一起!”
何沛媛可不是开玩笑……
八点不到,杨景行的车子就到了民族乐团大门外,连门卫都还没上岗呢,杨景行也就听女朋友的不下车多此一举了,可看样子还是有点不放心或者不忍心。
何沛媛反而挺灿烂:“等我的好消息!”
“浦海市高校优秀青年科研人员五四座谈会”将于上午九点在市政大厦十五楼的一五零三号多功能会议厅举行,距离浦音倒不远,但何沛媛的担心也不多于,等杨景行到学校拿了出席证再打车过去过几关摸上楼,九点也只差一刻了。
签了名又上交手机进信封后还只能走前门请并被交代挨着坐,这让偷偷摸摸惯的杨景行有点抬不起头,进去更发现只有百来个座位的会议室近乎半满但很安静,一大片青年看上去正襟危坐态度十分良好气氛已然肃穆。在学院校长会上都敢散漫的杨主任这会规矩了,用老实好学生的步伐身姿走到目前只有两人的倒数第几排,就在过道边轻轻坐下。
也有几个人回头再看看后来的,表情略微友好。跟杨景行同一排中间的那个三十来岁男人似乎非要等着目光接触以微笑致意,杨景行也模仿着回应。
其实前面也有几对在细微说话,于是同排的男人几乎在桌面上朝杨景行滑行下巴并伸长手轻巧指尖:“噗呲……哪个学校?”模样比杨景行还好学生。
杨景行也朝对方歪一点身体:“我音乐学院的。”
男人好像听力不好,皱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