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巧的话语,对于白璃攸而言,如有千钧之重,她有些羞赧,也有几丝疑惑,问出这句:“什么是喜欢?”
东方不平与苓儿面面相觑,又都低下头来。
莫起与白璃攸对视,也匆匆颔首低眉。
温润的夜风吹来,轻抚四人的衣衫、发顶。这个问题的答案看似显而易见,但也正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困扰人们千百年。
对于莫起和白璃攸,他们正在懵懂的年龄,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和那么一丝悸动。
而对于东方不平和苓儿,他们曾经以为这个问题容易回答,时至今日,却又答不上来了。
莫起率先打破这宁静:“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更不知道你二人为何要抓走璃攸,我只知道今天她要和我一同离开这里,你们若是不允,那我拼命便是。”
白璃攸红了脸,不知是喜悦,还是嗔怒。她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傻子,你拼什么命,最后还不都是我来拼命?”
众人被这一席稚嫩、却又铿锵有力的对话拉到现实中来,苓儿噗嗤一笑,东方不平也面露笑容,轻轻摇头。
东方不平道:“如今新国执意要捉拿你二人,想来是为你们身上的宝物而来。我无意知晓这是何宝物,只是遵师命,把二位带回五岭山罢了。我相信师父他老人家没有恶意,至少比二位在这临阳城中安全些。”
苓儿罕见地认同了他的话,对这对少年少女,也多了几分关切,道:“你二人今后作何打算?”
白璃攸看向莫起,示意他来回答。莫起道:“我们要救出所有被围困在虎眺崖镇的人。”
苓儿看着二人,面有忧虑,对白璃攸道:“璃攸,凡事你自己也需要拿个主意,不能总是依靠这小子。”
白璃攸看着苓儿,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暖意,似曾相识,犹如祖母还在世时,抚摸她发顶那般,她答道:“有他在,我便不用多考虑什么。”
苓儿追问:“那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你身旁呢?”
白璃攸答不上来,反问:“为什么他会不在我身边?”
苓儿扶额,无奈地苦笑。
东方不平则对莫起道:“既然行走在江湖上,便该勤练武艺,不能总是依靠她。若是某日,你们遇上高手,而你却没有能力护她,那时你会作何感想?”
同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比莫起自己胡思乱想,更添沉重,他点点头。
此时的东方不平和苓儿,倒像是在教训他们的孩子般,两人相视,终于一笑。
许久,苓儿道:“东方,你也看到了,若是放任这两个孩子流浪,恐怕不出三日,他们便被那些所谓武林人士撕碎抢了去,更何况官府还在通缉他们。”
东方不平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身负师命,定然全力护二人周全。”
莫起道:“我们还没答应跟你们走。”
东方不平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白姑娘,你且过来。”
苓儿却拉住白璃攸,没好气道:“今日我便认她作我虞苓的妹妹,往后她的性命,便是我的性命,璃攸,你愿意吗?”
经过此间一番交谈,白璃攸认定面前这位清丽的女子决然不是歹人,更何况,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温存实在令她魂牵梦萦,她竟痴痴喊道:“姐姐。”
虞苓心中欢喜,抱住白璃攸,轻抚她的脊背,应道:“诶,我的好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姐姐便护你一辈子。你跟姐姐走吗?”
白璃攸摇摇头,答道:“苓姐姐,我不能跟你走。”
虞苓问道:“是因为那小子吗?”
白璃攸点点头。
虞苓笑笑,却看向东方不平,似在寻求他的答案。东方不平道:“小子,你跟我走。”说罢他对虞苓道:“福临客栈,明日卯时出发。”
东方不平也不等他回应,转身走出宅院,莫起挠挠头,向白璃攸点头示意,便随之离开了。
……
烛光跳动,房间内灰黄的光线闪烁着,虞苓披着浅色薄纱,柔和的光透过薄纱,雪白的肌肤时隐时现,她握起白璃攸的纤纤玉指,夸赞道:“我的妹妹,你呀,怎么生得如此美丽?”
白璃攸如含羞的花朵,低下头:“姐姐你快别说啦,没人似你这般夸我,怪难为情的。”
虞苓故意拉长声音,笑问道:“这样的话,他没有说过吗?”
白璃攸搅着发梢,问道:“你说的是莫起吗?”
虞苓问道:“他叫莫起吗?好普通的名字,跟他一样普通。”
白璃攸反驳道:“姐姐,他不普通。他很聪明的,机关术也很厉害。而且,嗯……别看他武功平平,性命攸关的时刻总会站出来保护我,就在几天前,我们遇上‘血双煞’,是他义无反顾站在我身前,差点丢了小命呢。”
虞苓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道:“好啦,姐姐不说他啦。那你跟姐姐讲讲,你们是如何认识的,都发生了哪些趣事?”
白璃攸从初次比试的不打不相识,讲到莫起解开密室谜题,二人逃出生天。再到新军攻城,她从火刑架上救下莫起,最后乘坐飞篮,飞离虎眺崖。
她并不擅长讲故事,可虞苓却是个擅长听故事的。故事讲完,虞苓早已泪流满面。她忆起了初见东方不平。
曾几何时,他是初入江湖的莽撞侠客,而她是家室清贫,不得不进入青楼的风尘女子。是他看不惯那些豪门子弟的龌龊言行,出手救下她。
他为她的赎身钱犯愁,她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而他竟放下身段,白日奔波游走于市井中,晚上借口听她的曲子守护她。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他终于攒够赎身的银两,两人以为能长相厮守,却被师长的一道禁令,生生拆散。
他因私授她武艺,被罚面壁三年。
她为了他苦修武学,只为有一天能稍稍望其项背。
三年之期转瞬即逝,她仍痴痴挂念,他却谨遵师命,发誓不再与她来往。命运弄人,她等了三年,却还不知,这爱情的期盼,再苦等十年,到如今,仍不能有稍稍回应。
白璃攸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却看虞苓清泪两行,以为自己惹她不开心,连连道歉。
虞苓抹去泪水,轻弹她的额头,笑道:“傻瓜,不怪你。姐姐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伤感罢了。有些话,姐姐现在跟你说,你可能还不能明白,但你一定记着,不要被世俗所牵绊,遵循自己的内心。”
白璃攸似懂非懂,点点头道:“我记下啦。”
虞苓道:“姐姐早先问你的问题,你不用急于回答,你还小,很多事情要经历了才能领悟。珍惜眼前的时光,便是最好啦。”
白璃攸握住虞苓的手,道:“妹妹知道啦,我会好好珍惜!”
……
东方不平寡言少语,房中寂静,到了子时,莫起思来想去,久久不能入睡,便打开窗户,支起头发呆。
对面便是虞苓和白璃攸居住的房间,月光将客栈照亮。不多时,“吱呀”一声,一扇小窗缓缓打开。莫起仍在沉思中,却没注意到,对面投射来的目光,如月光一般温柔,落在他披着银光的脸上。
他看着皓月,她看着月光下的少年。
白璃攸想着虞苓问她的话,隔窗望着那个人,认真思考她从未想过的假设。
几天前,莫起才欣赏过月光下少女曼妙的舞姿。现在,他却要设想某一日与少女的别离。
也许分别不是一件坏事,就像望月与别月。没有相隔两地,也许就不会诞生这样的神功。他这般想着。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莫起终于从思绪中拉回来,匆匆一瞥,对面火光已熄。
“吱呀!”少年合上窗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