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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誓师

……
尤振武正黯然的准备离开,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佥事留步。”
尤振武回头看,原来是孙传庭身边的那个幕僚。
尤振武忙行礼。
那幕僚拱手笑,自我介绍道:“某姓乔,乔元柱,草字东山。佥事这边走,乔某一事请教。”
“不敢。”见孙传庭的幕僚追出,尤振武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心中欢喜--在这之前,他已经打听,知道乔元柱跟随孙传庭多年,熟知兵马,颇有谋略,一直为孙传庭所依仗,如果能说服乔元柱,请他在孙传庭面前进言,或可有一丝挽回。
于是,两人结伴而行。
“刚才佥事说到五行志、气象之学,乔某心痒,不禁想要请教。”
来到别院的一间厢房,乔元柱请尤振武坐下,仆人送上热茶,乔元柱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尤振武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将河南今秋必有大雨,甚至将九月中下旬的推断时间,向乔元柱拼命灌输。
气象之后,乔元柱又问起尤振武对战事的看法。
尤振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虽然对河南今秋的气象、剿贼的用兵之术,和尤振武进行了详细而直接的探讨,但乔元柱却始终没有露出口风,他和尤振武私下见面,是否是奉了孙传庭之命?接下来的大战里,他又是否会听从尤振武的建议,向孙传庭提出真知灼见,预防大雨,同时稳扎稳打,不给李自成可乘的机会?
至于军机,更是一个字也没有向尤振武提起。
完后,乔元柱亲自送尤振武出门,向尤振武深辑。
尤振武满是落寞,带着忧心而去。
……
乔元柱站在原地,望着尤振武背影,一直到尤振武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处,
才轻声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志不在年高,乔某今日真是信了……”说着,又长声一叹:“但督师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督师岂不知此时并不是出关的最佳时机?但陛下催促出兵的诏命连续不断,他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唉,时不由人啊……”
……
“哥,怎么样?”
尤振武进见孙传庭,二叔尤见田,荣叔尤荣成加上翟去病,连同石善刚薛金川等人,他们一直都在总督衙门前等候,等到尤振武出来,翟去病第一个奔上去问。
虽然心中忧虑,但尤振武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好,很好。”
“督师说什么了?升你的官了吗?”
翟去病急不可耐。
尤振武笑笑,没有回答,快步走上前去,向二叔行礼。
尤见田点头:“回去再说吧。”
---不说升不升官,也不说督师有什么叮嘱?振武能见到督师,得一个善缘,那就是喜事一件。
……
回到客栈,尤振武将面见孙传庭的经过,向二叔、荣叔和去病详细讲了一遍。
听到尤振武荣升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三人都是喜。
---虽然这个佥事没有多带兵,只是担任西安火器厂的副使,但官职在那摆着呢,日后再有提携,就更能再上一层楼了。
不过尤振武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色,说到最后,他声音低沉,心中的黯然和沮丧,更是有些藏不住。
翟去病安慰道:“哥,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策略,督师未必就没有听进去,只不过他官大了,好面子,心里虽然知晓,但嘴上不肯承认。”
尤见田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你所说之策,督师未必没有想过,但时不由人,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尤振武听完更黯然,那自己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
回到房间,尤振武不能寐,他取出纸笔,给父亲写信,信中,他报告了西安之行,说了自己面见孙传庭,升为指挥佥事,担任西安火器厂副使之事,也说了纳征之礼,最后也再一次的提醒父亲要小心河南战场的危险,李自成势大,绝不可孤身深入,等到九月,更是要小心提防气候的变化。
---在这之前,招练新兵和自生火铳制造成功的喜讯,他已经用家书报过,父亲早已经知道了,但父亲的回信一直没有收到,不知道是军务繁忙,还是因为愤怒生气?
……
第二日一早,尤振武将信交给石善刚,令他前往商洛送信,亲手交付。
随后,他和二叔、翟去病就急急去往城西关帝庙。
---今日是孙传庭离开西安,率领大军出征的日子,除了阅兵,辞别文武官员之外,他还会带着参战的各位总兵在城西关帝庙誓师。
不止是孙传庭,陕西巡抚冯师孔今日也将带兵出征,以为孙传庭的策应和偏师。
因此一大早,很多看热闹的百姓都往城西涌。
尤振武起的够早了,但还是晚了,街道已经被官兵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通过,所以他并没有近到关帝庙之前,也就没有看到孙传庭誓师出征的景象,只知道除了先前的各位总兵之外,又多了甘肃总兵马爌。
马爌将和四川总兵秦翼明一起,跟随陕西巡抚冯师孔作为偏师。
加上宁夏总兵官抚民等人,整个西北地区可谓是精锐尽出。
……
虽然没有见到孙传庭和冯师孔誓师的景象,但却看到了明盔亮甲,出征的官兵如林,刀枪剑戟在晨曦的薄雾中闪着寒光,随着一声号炮,两杆杏黄大旗在众多甲士的护卫之中,往城南而去,晨风中,一旗绣着“领兵部尚书督师三边孙”,另一面则是“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冯”。
此外还有各色旗帜十几面,豹尾旗,五行旗,五色旗,四方神兽旗,三军司命旗,各位总兵的将旗……
参加誓师的诸位总兵皆全身披挂,骑着高头大马,刀枪如林,在各自亲兵的护卫下,从街道上走过,出了城门,兵分两路……
翟去病看的热血沸腾,尤振武却是默默。
终于,大军远去,人群也渐渐散去,但关于大军出征的议论,却是更加热烈,整整一天,西安城的百姓都在讨论剿匪之事。
或担忧或祈祷或庆幸。
为什么会庆幸?
因为十万秦军终于是出征了,孙传庭终于是走了,接下来他们不用担心孙传庭用雷霆手段征收军粮了,虽然说官府的任务肯定还在,但陕西巡抚冯师孔手段温和,不会有孙传庭的力度,更没有孙传庭的杀威。
他们或许可以安稳一段日子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关心这场将会决定大明命运的大决战,为生计奔走的小商小贩,变卖苦力的脚夫,饥肠辘辘的乞丐,形形色色的穷苦者---能否挣到明天的口粮,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明天是否还能生存,才是他们关心和在乎的。
……
尤振武也要挣,但挣的不是口粮,而是物资。
大军出征之后,他先来到陕西都司衙门,领了指挥佥事的四品官身和印信,然后前往西安火器厂赴任。
翟去病和薛金川跟随。
西安火器厂位在城南的安宁坊,占地十几亩,是为西北地区最大的兵工厂,不止制造火器,也打造甲胄兵器和厢车。所谓的厢车,就是孙传庭火车营专用,单人推行,行军时装载小佛郎机和给养,战时列车为阵,各式火器于车后施发,杀伤敌人。
尤振武原本以为,火器厂肯定很是忙碌,毕竟这里要供应整个西北以及十万秦军所需的各式火器和器械,大军在外征战,火器军器的损耗会比平日增加许多,为保证战力,后勤必须源源不断的跟上,火器的生产一刻也不能停,但不想到了火器厂才发现,这里冷清的很,十几个铁匠棚子里,除了两三个有炉火之光,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其他各处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尤振武微微惊讶。
“想不到尤佥事竟然如此年轻,如此英武,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尤振武新官上任,首先拜见自己的上司,火器厂主事赵彦亨。
赵彦亨今年五十多岁,贡士出身,现任火器厂主事,乃是正儿八经的六品文官,其隶属并不是三边总督衙门,而是大明工部。
白话讲,就是朝廷中央派到地方的技术干部。
赵彦亨自诩能力不凡,为火器大家,但不想他没有造出的自生火铳,居然让榆林边疆的一个武人千户造出来,今日见到尤振武如此年轻,还是一个黄口小儿,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此时拱手说话,表面上是赞扬,但话间的酸意却是不经意的流了出来。
“大人谬赞了,卑职实在不敢当。卑职初到,还要请大人多多教诲、多多关照。”尤振武抱拳谦虚。
听出了赵彦亨话间的酸意,但他没有在意,翟去病却是瞥了赵彦亨一眼,心中说,这个家伙心有嫉妒,对表哥好像并不是太欢迎。
“好说,好说。”赵彦亨笑。
完后,赵彦亨为尤振武介绍火器厂的下属,当介绍到一个叫周器的小吏时,尤振武知道他就是周运的兄长,火器厂真正的技术骨干,于是微笑点头。
周器深深一礼。
“周器,就由你带着尤佥事,到各处去转一下吧。”赵彦亨道。
“是。”
于是周器引着尤振武出了火器厂正堂,往厂中各处巡查。
抛开了赵彦亨,和尤振武独处之后,周器再向尤振武行礼:“周器见过佥事大人。”
尤振武急忙伸手扶住,笑道:“你我不是外人,不必多礼,我在中卫所时,就常听令弟说到你。我这一次到火器厂,还要你多多帮扶。”
“愿效劳!佥事大人的自生火铳,卑职已经有幸查看过了,卑职对大人的聪明才智,佩服至极。”
虽然是哥哥,但周器其实只比周运大一岁,两人的相貌像是一个模子凸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周器更沧桑,鬓角白发更多,就好像在火器厂担任小吏,工作压力非常巨大。
周器带着尤振武巡视火器厂,并介绍厂中情况,多少炉,多少匠人,每日产出如何,库存如何?一一讲给尤振武,从他侃侃而谈、如数家珍来看,他对火器厂的了解程度,远超过火器厂的主官赵彦亨。
听到火器厂现在存余的铳管不足一百,火炮更是一门没有,都被孙督师带走了,甲胄兵器只有个位数,最重要的,厂中原料和物资接近枯竭,无法继续生产之后,尤振武心情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怪不得火器厂如此宁静,原来是没有原料和物资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不尽快补足原料物资,他要带着孙督师制造自生火铳,快速送到军前的计划,肯定就不能成功了……
“没有物资,为什么不向上面请要?”翟去病忍不住问。
周器苦笑:“已经请要了数次了,但布政使衙门,一直都没有回文,想来是孙督师大军出征,府库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尤振武默然。
……
转了一圈,了解了西安火器厂的基本情况之后,尤振武又欣慰又忧虑。
欣慰的是,火器厂工匠将近五百人,其中有不少都是造炮造铳的熟手,但使原料物资能够保证,加班加点,在九月汝州大战之前,为孙督师送去第一批的自生火铳,是极有可能的。
忧虑的是,在现今如此困窘的情况下,如何筹集原料物资?
……
尤振武回到正堂,向赵彦亨复命,同时请求赵彦亨再向上峰请要物资。
赵彦亨却是露出苦色:“本官已经数次请要,但布政使衙门就是不给,甚至见都不见,本官也没有办法啊。”
又道:“佥事乃是督师大人亲任,或可不一样……”
尤振武心知这是把难题推给自己了,他也不让,于是抱拳:“既如此,卑职这就去布政使衙门。”
……
“要钱要粮的大难题交给你,身为主官的赵彦亨却一推二五净,哼哼,什么人啊。”翟去病不满。
尤振武当然知道赵彦亨的心思,不过这种时刻,他顾不上和赵彦亨多纠缠,尽快争取到应有的原料物资,才是现在的当务之急。
“少千户~~”
刚出了火器厂门,正要前往布政使衙门,荣叔却急匆匆的赶到,小声说了一件事。
原来,刚刚从榆林传来消息,说左家事发之后,因为事关重大,关乎两个将门,还关乎延绥巡抚崔源之,未来必须向朝廷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因此,主管刑案的陕西按察使黄纲不敢怠慢,派了按察副使亲自到榆林问案,不想那个贼兵张用却当堂翻供,拒不承认过去所说的一切,还说是被屈打成招,所以才诬陷左定的。
这一来,右方伯都任背上了“刑讯逼供”的嫌疑,他也不能审了,一切都得从来。
现在,张用和左光先两人都已经从榆林大牢提出,连同一干证据,都往西安送来,这个案子,要由陕西按察使衙门接收审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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