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赵欣怡在王丞相府足足待了两天。
那些婢女与小厮在经过王丞相屋子前的廊庑,看到那道墨白色身影几乎未有动容,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月影之下,那窈窕的身姿在地上投射下清艳的曲线,让人不禁向往和侧目。
“赵大小姐,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少爷吩咐我将这碗燕窝粥给您端来,请您务必服下。”
耳畔传来婢女的声音,站在芭蕉树旁的赵欣怡转过身子望去,见一位府中的婢女正端着盛着燕窝粥的黑金方盘站在那。
赵欣怡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抖擞,她对着婢女淡声开口:“你将东西放在台阶上吧,我晚点用。”
“可是!”婢女看着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补了一句:“小姐,这是公子吩咐厨房特意熬的,望您趁热喝呢。”
“嗯,好。”赵欣怡心事都挂念在王丞相,此时也没什么胃口:“放心,我待会就用。”
见如此,婢女只好将手中的燕窝粥放置在台阶之上。
雨水停落,雾气蒸发,整个丞相府就好像置身于仙境一般,如梦如幻。
赵欣怡站在台阶之上,平静而又愉悦地凝望这一切,看着四周绿意新添的模样,她灵机一动,从袖口中拿出一枚排箫放在唇瓣上吹了起来。
萧声响起,曲高和寡,与宫中那些女子吹的相比,此曲刚柔并济,强劲有力,浑然天成。
赵欣怡嘴角浅勾,她依稀地记得这是六岁时父亲教给她的《山河令》。
曲子彻响在这片廊庑之间,闻声而来的王长庭站在护栏旁惊讶地望着这一幕,一转眼,他的眼眸中又出现了一道惊愕。
吱呀!!!~
王丞相屋子的门被推开,一名灰袍小厮从屋内走了出来,来到赵欣怡跟前恭敬行礼:“赵大小姐,王丞相请您进去。”
赵欣怡嘴角微勾,看了一眼屋内忽暗忽明的烛火,便跟着小厮走进了屋子。
屋内光线焦灼,赵欣怡刚走进屋子,先是扫了一眼屋内。昏暗之下,屋内设备简陋至极,丝毫瞧不出这是当今丞相的寝室,唯独墙壁上的几幅水墨图点缀着几分雅致。
“坐吧!”
王丞相声音传来,赵欣怡迅速回了神望去。王丞相披散着黑白相间的须发盘坐在案桌上,他手中捻着一根干草点拨着灯芯,昏暗之下,将他凹陷的脸照的忽暗忽明。
赵欣怡顺势朝王丞相行了一个礼后在他的对面盘坐了下来,小厮走了进过来,将黑金方盘上的一套茶壶茶具放在桌案上,又上了几盘点心之后退了下去。
门一关,屋内又恢复了平静,空气里静默一片。
王守仁率先开了口:“你刚刚吹的那首可是《山河令》?”
“王丞相还记得?那首的确是《山河令》”赵欣怡朝王丞相恭敬颔首继续道:“恨别鸟惊心,小女记得这是父亲在小女六岁时教小女吹的,当时王丞相就在父亲的身边。”
王丞相叹了一口气,端起茶壶将一枚茶杯倒满,放置在赵欣怡的面前感叹道:“如何不记得?这首曲子可是我与你父亲一同著作的,家书抵御万金”
王丞相脑海中闪过往日的画面,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有一个好父亲,他不仅为家尽忠尽责,为国为民更是忠肝义胆,这两点连老臣都自愧不如啊,可惜啊。”
“可惜什么?”赵欣怡浅笑道。
王丞相抬起头看了赵欣怡一眼,淡声道:“可惜为君者不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终归不能善终。”
赵欣怡眸色一深,一道寒光从眸中闪过:“所以王丞相是早知道了?”
王丞相点了点头,盯了赵欣怡一会,语气中透露着一道哀伤:“不早,我也是前日暗中听人说的,本想派人去定北候府报信的,没想你昨日就来了。”
赵欣怡微微点了点头,转眼眉目又是一挑:“既如此,王丞相又为何将我拒之门外?”
王丞相眸色一黯,耳畔间不断回闪着在刑场那禁卫军对他说过的话,顺势又看向赵欣怡让人递进来的画轴,眸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我想昨日让小厮与你说的清清楚楚了,老身去意已决,已然无心干涉朝政。”
赵欣怡似笑非笑地盯着王丞相问:“王丞相可是没有说谎?”
看着眼前这双平静如斯的眸子,王丞相眼中闪过一道心虚,但还是默认地点了点头。
“呵呵呵,呵呵呵。”赵欣怡一连淡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王丞相皱着眉头问。
“我笑什么?”赵欣怡不自觉地轻叹道:“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撒谎,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自欺欺人,我笑王丞相一把年纪了还不如我一介小女般坦坦荡荡。”
“你!”王丞相被赵欣怡这番话顶地说不出话来,褶皱的老脸不自觉地泛着微红。
“难道小女说错了吗?”赵欣怡不自觉地将声音拔高:“北疆战乱,北疆的百姓正遭受战乱炮火,而王丞相不为百姓出谋划策,却在这里自贱自轻。朝中祸乱,奸人当道,而王丞相不去朝中拨乱反正,却在这里唉声叹气。燕国国衰,昏君当道,而王丞相不去社稷江山,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你!”王丞相整个人不知所措,脸上却更加微红。
赵欣怡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难道不是吗?原来王丞相的处事方式就是喜欢掩耳盗铃,懦弱无能。”
掩耳盗铃,懦弱无能!
当这八个字刚刚落下,王丞相猛然地看向赵欣怡,心里的原本那道防线却在此刻一窥击溃,崩塌不已。
他颓败地将身子半趴在地上,整个人颤抖着身子道:“世态炎凉,造化弄人啊。”
“世态炎凉,造化弄人?”
赵欣怡冷笑一声,脑海里闪过上一世那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景,她攥紧拳头,寒气袭来,一字一句道:“我父亲定北候这些年为了当今圣上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了整个燕朝的江山社稷可谓是忠肝义胆,尽忠尽义。可是他呢,却是被皇家忌惮和猜疑,这一次他们更是设计他于北疆之中,如今生死不明,危在旦夕。”
“而定北候府自燕朝开国以来,就素有开国功臣悍将之称,世世代代皆效忠于皇帝和朝廷,绝无二心。如今却是被朝中各个势力所算计,恨不得我们定北侯府皆毁于一旦,落入万丈深渊之中。”
“可小女知道有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小女不信天只信自己。”
这一字一句铿锵而有力,像一颗颗石子一样重重扎进了王丞相的心里。
王丞相瞪大了眼睛望着赵欣怡,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望着眼前这一双平静而有力的双眸,他心中充满了震撼。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你想做什么?”王丞相二话不说地问道。
赵欣怡嘴角一勾,一道深意闪过,她要的就是王丞相这一句话!
她不紧不慢地走到王丞相的面前,将身子恭敬地跪拜在他面前,语气中透露着满满的坚定和坚韧:
“小女想与王丞相一起,为了如今生灵涂炭的燕朝,为了生活于水生火热的百姓,坤定安邦,扶正拨乱,共创一个造福于百姓的太平盛世!”
这话一落!
王守仁那双眼眸深深地看着跪拜在他身边的女子,眼眸中有说不出的震惊和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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