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做梦。”
“或许是因为,小的时候,我已做了数不清的梦。”
“于是当某一天,我便再不能蜷缩于黑暗之中入睡了。”
“惨白的光不知从何处,自无数看不见的角落中爬入,但并不可怕。”
“因为我同他们是一样的,已经不再需要睡眠。”
“我时常侧耳倾听,夜晚要比白天静的多,就和我的小屋一样。”
“但并不有趣,这一点,也和我的小屋一样,只有无限的寂寞,以及...对明天的恐惧。”
“我开始悄悄的凿墙,在角落挖出小洞,夜晚要比白天自在的多,并没有那些约束。”
“如此,我的朋友便能从容的,从我开的小门中走入,不再需要偷偷摸摸。”
“从小洞向外看去时,夜晚的壮阔,不似白天那般。”
“它的神秘,未知,或许正是因为它区别于白天的一览无余,它能给我更多的遐想,所以我开始更加的...喜欢黑夜。”
“我开始很少的在白天看那个小洞,只留待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我才开始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冒险。”
“可分明以前,我是最最喜欢看白天的种种的。”
“我是怎么了?是长大了吗?还是...”
“我发现了,梦,取代不了现实,甚至两者已相去甚远。”
“过去,我看白昼,想白昼,梦白昼,我幻想着我在其中的生活。”
“但渐渐的,我明白了,这些,并不属于我。”
“我并不同于他人,我异于常人,注定不能被他们所接受。”
“也就...无法被接受他们的白昼所接受。”
“但夜晚不同,我就同它一样,同那轮高悬的月一样,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残缺。”
“又或许...一样的,终会圆满。”
“呵...”,我笑了笑,我已许久不曾做梦。
漫长的一天,我时常回想过去,也曾暗想将来,我清醒的,但或许,这也算一种做梦的方式。
我清醒的做着梦。
“我已许久不曾做着关于现在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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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天。”
“......”
“......”
突然的,本喧嚣嘈杂的房间,陷入了诡谲的噩中。
我于风中摇曳,海中沉荡,高挂枝头,深嵌礁石,无法呼吸的身体...在这瞬间,风停了下来,水停了下来,一切都随我越发轻微的吐息,停了下来。
而后我的呼吸彻底的,停了下来。
我又一次,在这完全静止的时空,静静的看着什么在这瞬间倒了下去,而后一切陷入混沌之中。
“!”耳鸣的声音针刺般,眼前阵阵朦胧的雪花飘在混沌之中,飘在我的眼中,又在瞬间,它们猛地扎入我的眼中,我眼中的酸楚,渗出的泪水苦涩的,就强逼着我再一次睁开了眼。
“呜...嗯...”我本因停滞的呼吸,软下的身子不自觉的挣扎,就像是在这瞬间,我突然回到了那时,于是被挂在枝头,嵌入礁石已经死了的我有了本能。
我侧躺的身体,披散的发间露出的眼夹杂泪水,令模糊的更模糊,真实的更真实。
我拼命的翻回身子,无力的我这是真正同一只虫子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向前,我的腹部隆起,但双手终没有撑起我的上半身。
我在地上趴着,在一片混沌中,似乎什么都没有,但其实,又或许,我早已做出了上百个动作,呐喊了上百句话!
但我只是趴着,甚至我本隆起的腹部也缓缓的软了下去!
只剩我的右手,她继承着我,随着我的目光一路向前,我软下的腹部像是我能为她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最后的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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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静了下来,我送走了我与他。”
“我清晰的记得现在是白天,那么白天的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啊,我会想着过去,想着未来。”
“但自那以后,我已经不会再做梦了。”
“真的,我很羡慕我的眼睛,因为她明明什么都懂,但却可以什么都不做。”
“就像现在,她正看着我的前方,四周淡淡的光是房子的伤,而我躲在一处处伤口汇聚的地方。”
“又因我于旁人的不同,我更喜欢叫它:创。”
“当夜晚,人们躺在他们的床上的时候,白天,我也会躺在我的创上。”
“我会在想什么呢?”
“我会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想,就跟我的眼睛一样。”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可以逃避梦,但却永远无法逃离现实。”
“我的眼活在现实中,但她怎么能如此轻松自在的活在现实中,就像那些人一样。”当我如此咬牙切齿的想到时,我却又情不自禁的笑了。
“啊。”我告诉自己,“如果我变得和那些人一样,我是不是就可以变得更我的眼睛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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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捂住了眼睛,此刻,清醒的我又一次意识到,我正在回忆,正在做梦,做着过去的梦。
我感到羞愤,感到咬牙切齿。又在这瞬间,剧痛弥漫至我的全身,就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看着四周:“好吧,好吧。”我这样想到。
他曾在那时对我说道:活下去,做为你自己,活下去。
“于是我成为了这个活在现在的自己,只要审视现在,变得同它们一样,我就能一直活下去。”
“而只要我活着,我的双眼仍看着,我就永远是我自己。”
我捂住双眼的手无声的抹去残存的泪花,以便我更方便的看着周围,看着现在。
蠕动的,发痛的,迷幻的,真实的,这便是周围所有的一切。
当我试着去融入它,这混沌之中,天旋地转,所有抽象的一切都汇聚到了一点,那便是我将成为的,我拼命的向那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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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是几声零星的声音,自我的身边响起吧,我没有理会。
天...有些奇怪,天是亮的,但却并没有光,我的脚下,一路延伸至与天的交接,那是一片虚无,我被夹在这中间。
我惊诧的发现,我的下半身恢复了,我惊讶的跳起,在经过反复的确认后,我忘情的奔跑,没有方向,但....
周围的一切所延伸的终点,皆是交界处,那一片虚无。
自我奔跑至力竭,这诡异的地方,响起的声音越来越响,似成了风声,隐在我的动作下。
而随着我步伐的停下,它们蜂拥而上——一片片带着翅膀的虫子飞来,它们翅上的图案像是人脸,声音正是由它们发出。
我被它们吞没,几乎在这瞬间,疼痛感蔓延至我的全身上下,它们像是在吃我的身体,而我无法拒绝。
我在顷刻之间便不堪重负的倒下,而当我看向前方,那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那天。
天欲垂泣苦无泪,敛却尘风三两声。
前方的一切,当黑压压的大片压向我,本能挣扎的我,畏惧死亡的我,我那伸出的手遥握前方,就仿佛是想握住我的未来,我所能前进的道路。
“似有什么声音穿越这嘈杂,穿越这扑闪的光点,来到我的身边,它超脱了我的身体,摒弃了我的疼痛,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将我拥入了怀中。
“你长大了,秋蝶。”声音像春天那金灿的光般和熙,熟悉到令我发颤。
“你有,好好的活着吗?”他问道,也就是在这瞬间灿金的光强盛到将我吞没,穿越了一众,我强行睁开的眼迎上那强光。
“但...我分明没有名字,他从不这么叫我,即便是在离别的那天。”
我挣扎着看向他,向随着光淡去,远去的他伸出我那暗淡无力的手。
他像离别时那样,但不再有最初时的焦虑,只剩下,我两最后相隔门间的笑,笑的慈祥。
“我分明是明白了,读懂了的,他话中的意义。”
“我的眼睛什么都懂着,我明白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但我选择了死亡,我装作一无所知的孩提模样。”
“是啊,我一直在做梦,我梦见我活在地狱之中,沉沦着,不愿醒来,情愿就这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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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什么......”我呜咽着,全身拼死抵着我的手向前:“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
“我像是追上了他,又像是....我的眼睛,她正像我诉说。”
我看见他在被房门挡住后,全身发颤的恐惧,就好像是在对我说:“你一定也会很害怕吧?”
“害怕痛苦,害怕死亡。”
“活着,是多么的好,不是吗?”
“像是他在对我说,又像是我在对自己说,我已分辨不清。”
我看着前方,苦痛的身躯,弥漫面颊的,是数不清的悲伤。
但...哭着哭着,我突然笑了。
“我看着他的远去,伸出的手,渴望抓住什么而摊开的手上缓缓拍落在地。”
“我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就像是一场梦。”
“幸而现在,梦醒了,而我,尚且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