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刺耳的声音自一片昏暗之中传出,女孩躺靠在墙边,少年正蹲在她的身旁。
她身后隆起的蛹不似最初那般贫瘠,此刻胀大的,不断鼓动,仿佛随时都要炸开,而随着她剧烈的咳嗽,鲜血不断从她的口中喷出。
仔细看去,血液中什么东西蠕动着,分明是一只只细小的虫子,它们密密麻麻的,令地上的一滩滩血仿若活物。
很明显,两者都已发现地上血迹中的秘密,但区别于少年的惊讶,女孩表现得很从容,明明那些虫子正从她体内排出。
女孩深吸一口气,紧紧的闭上了嘴,分明可见她的身体在一次次咳嗽的余波中剧烈的颤抖,但他仍是死死的闭上嘴,抑住喉间的冲动。
下一刻,凌乱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带着些许拖动,谩骂夹杂其中,即便隔着墙,仍清晰可见。
漏缝的光随着人影的窜动,一闪一闪,不时有人透过这些向屋内窥探,兴许是里面太暗了,加上两人此刻缩在屋子的最角落里,便尚未被人所发现。
两人在这如在噩梦般的场景中噤声,少年将身体阻挡在女孩前,待声音散去,两人这才从紧簇中分离开来。
“咳咳!”清脆的声音像什么被撕开,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沙哑,女孩双手撑地,血已止不住的自口中淌下,附有爬虫自她的口中爬出。
“你的....”少年颤抖着擦去女孩嘴角的虫子,但当他看见女孩那虚弱无比却淡然的模样,他旋即意识到了。
“你早就知道了,会变成这样?”
“咳...”女孩抬起头冲他一笑,“已经...咳咳——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没想到——”
“咳咳——”还没来得及说完,剧烈的咳嗽声再一次打断了他,紧接着,她身下的蛹鼓动的越来越剧烈,而蛹的每一次鼓动,似乎都带来巨大的痛苦。
少女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的脸皱在一起,血与汗自嘴角相聚,汇于下巴,又一同落在肮脏的地面。
就像一杆枪刺穿了她那如抹布一样的脸,突的一声咳嗽,鲜血喷涌而出,浇灌在地上,成了那些虫子的养料。
而后,一切又兀的停了下来,女孩身下的蛹陡然停止鼓动,她的咳嗽也逐渐小了下去。
“咔。”也就在这一切平息下来之时,墙外,一声脚步声敏锐的响起,又被少年敏锐的捕捉到。
“谁!”他猛地回头,那脚步声的主人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也不再掩饰,径直飞奔而去。
突如其来的动静令少年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他紧张的看向女孩:“还走的动吗,我们最好趁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他焦急了拉起女孩的手:“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该带....”
少年不解的回头,因女孩那捂过嘴,沾了血无比光滑的手挣开了自己,她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平静的就好像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没用的。”她被少年拉起的身子无力的软倒在地,“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放任你带我逃走。”
“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些反应了,他们刚刚离开,也只不过是...给我一个缓冲的的空间罢了。”
女孩拉起少年悬在半空的手,将之握在手心,她痛苦的摇了摇头:“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
“可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还要为他们拼命呢?”他被女孩握在手心的手缓缓握紧,却又缓缓松开,“你明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因为他们信任我,愿意让我给他们治病。”女孩顿了顿,紧接着无声的笑了笑,那笑多是自嘲:“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离开那间黑屋。”
她环顾四周:“看啊,现在,失去了作用,我又只能呆在这差不多的地方里了。”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少年再也按耐不住,他将手抽出,再一次握紧女孩,“只要你想,我随时都能带你离开。”
“我们能去比这里美的多的地方,外面到处都是这样的地方。”他站着,居高临下,神色间却带着乞求:“已经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地方驻足了。”
“可你又怎么知道那里的人们会如何对待我们呢?”女孩又一次摇头,她带着牵强的笑:“至少在这里,他们已经开始接受我们了不是吗?”
她希冀的看着刽,渴望得到他的认同,但....并没有。
“开什么玩笑!他们只是把你当做工具,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的命当回事!”
他的拳头死死的攥紧:“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接受我们呢!”
翻涌的思绪掀起的浪潮自下而上,将脑袋灌满,滚烫的令他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他的语气很重,就像身后被粗暴踹开的门一样。
阻挡的木头因门的破碎而倒下,一如女孩脸上那脆弱的希冀。
破碎,自内而外,毁灭,由外及内。
失去力量支撑的女孩软下,她眼见少年浑浊眼中泛起的血丝,恍惚间的巨响与外面涌入的人流——灰暗的天分明进来了,她被狂风卷起,她渺小、无力,她随波逐流。
腐败的叶被风高高吹起,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再光鲜美丽了。
她是不幸的,但...为什么人生会有如此之多的不幸呢?她这样想到。
终于,现实击穿了她的惨白,天的色彩本就不会如此,至少她一直以来见过的各色之中——始终不曾有过。
“你们想干什么?”少年愤怒的吼道!
但领头的几个男人早已失去了理智,他们推嚷着争先,可见他们病变的身体,硕大的脓包在一下一下的跑动中破碎,脓血中钻出的漆黑虫子在它们的衣服下蠕动。
最先的一人脚下一软,突然倒地,他的右腿在顷刻间失去了作用,鼓动的皮肉连成一片,扩展至整条腿,而后它皮开肉绽。
“啪!”腿像涨破的气球,虫子趁势洒落而出,大片大片,整条腿的虫子,没有骨头,只有那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身后稍稍落后的两人根本没有管他,径直越过他来到女孩的面前。
“救我,快救救我,你已经休息够了吧!”声音带着惊恐。
“先救我,求求你了!我还不想死。”声音怯懦的。
他们快到近乎不分先后的,又粗暴的,将手臂摊到女孩的嘴边,彼此之间相互推搡着。
女孩迷迷糊糊的咬向一只——那是已经溃烂的,发臭的手臂,淤积的黑色带着死意。
令一个人不甘心的看了眼抢先一步的男人,但紧接着,这怨恨便转向了女孩,他忍受着痛苦,而随着他情绪的波动,他身上的创口似乎越发的活跃,越发的高涨。
又过了片刻,当他看到边上男人舒展的眉头,他再难忍受,粗暴的推开女孩的头:“都过了这么久了,该我了吧,再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被推开的女孩,她脸上带着血迹,以及粘连的,男人手臂上的皮肉,索性那皮肉已失去了活性,脆弱的,并没有伤到女孩的牙。
虫子残存在女孩的嘴边,带着发黑的血,男人的手臂分明好转了不少,已有小半部分恢复了黄色。
只是在女孩的眼中,根本就没有变,她虚弱的,发昏的眼中,漆黑的屋内,人群像浪潮,她被风卷至,又在这浪中,永世无法呼吸。
窒息的感觉,就是漆黑一片,女孩曾尝试过这样的感觉,而此刻,她感到窒息,感到周身,漆黑一片。
她疲惫的,勉强撑起眼,她咬着树的根,汲取养分,身居土下。
于是她努力寻找着,终不见那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