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渡风尘,月隐霜天,刽仰头,他听着朱瑾的话,只是于一阵茫然之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此时此地,留给他的,只有一片茫然。
远离了喧嚣,在那一条深巷之中,当他迎着月光走出,见到的,却只有一片萧条。
并没有朱瑾所说的那样,这里有的,只是暗沉与薄凉,他们的色彩很单一,单一到刽那忘却一切的灵魂也能在此地过得平淡自然。
当他站定在巷口,看着那一条路,他走入,于是在往来的前进的人眼中,他有了选择了权利。
向左还是向右?这样的权利,似乎只有这样的一次罢了,加入,然后选择,选择,然后行动。
他面带愁容的看了看两边的道路,朱瑾贴心的站在他的前方,没有说一句话,人能跟着那向往走出深巷,可往后的路,少女却并不想过多的干涉。
两侧的风景除了几处细微的出处,便再无区别,一如少年的心,正因此,此刻,他才向往着少女所说的。
此刻,他走在一条条路上,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自己有真正发自内心想做事情的地方,为此,他抉择着。
往右,沿来时的路,他将去往一个未知而全新的地方,那里,或许会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往左,沿既定的路,未知却又似乎...已然不抱期望,那里,或许未必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默然的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双脚。
他想起,来这里的原由,陈洛的托付姑且也算完成,飞船也已经充能完毕,似乎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于是他轻轻的抬起头,有些欣喜的看着来时的路,稍久,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几日所经,历历在目,是揉在一起的,说不上好坏的日子。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仍是发自本心的想要离开?”
他忽然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只是因为自己一个新的想法,就丢下原先想要做的,一走了之?
他低着头,侧转脑袋,低沉的看着左边,忽然明白了刚刚的疑惑,是因为或许,这在自己眼中的不好不坏,已经是有些人一生之中的极好极好了。
能见到苦难,甚至因为一早就知道,这里也会变得同那里一样,这里也会存在许多同壁画中的人那样可悲的存在,所以,这有好有坏的日子,再走下去,是只能越来越坏的。
也就更加明白了,朱瑾口中的东西,在此地是必然寻不到的,是啦,他一直清楚,所以他才会发自本心的想要离开。
只是正因为如此,因为此刻,他恍然大悟,他看向左边的眼神便更加的纠结痛苦。
轻轻转回头,看着脚下,他曾说,他并不高尚,但他愿意努力变得高尚,但...哪怕因此而失去自由吗?
“为他人的美好而搁置自己的美好....”
如果这就是高尚的话,那么这样的代价他是否愿意付出,又是否值得?
他忽然想要抬头,想要看看朱瑾,就好像看着她,自己就能做出决定一般,只是朱瑾并不在,当他在此刻急切的回头时,朱瑾已然消失不见。
左顾右盼,于此间,夜色起了波澜,头顶的光微微扭曲,一轮月探出头来,风尘忽的静止,夜不再渡,它们与刽一同,彷徨于此间。
是要亮了些,刽在这时,听风止,闻风至,仿佛他们并肩,便在这时产生了一个疑问。
“风,究竟为何而动?”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找寻一个意义的话,那么风的意义是什么,它们不知疲倦,辗转于世间,美好,丑陋都无法挽留他们哪怕一瞬,究竟是为了什么?
于是此间无风之时,刽看向左侧那未知的远方,因为他相信,远方,一定是有向此地奔来的风的。
.................
于一座高耸之顶,少女离于之上,转瞬,拨云见月,远处的少许动静吸引了她的目光,只短短几秒,又好像是在眺望着那处的景致,此刻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一颗石头。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恬静,又似乎,是落寞,反复把玩手中的石头,是她与刽交换得来的那颗。
从她的脚下开始下坠,疾落大地,一片淤黑糜烂,冲天之柱立于之上,夜之阴影攀爬蠕动在其表面,从下往上仰望,看不清任何。
朱瑾对下方漠不关心,只是盯着手中的石头,两根手指捏着,一下一下反复转动。
风吹过,拨动她的长发,忽然风静了下来,她的发便缓缓垂落。
她空着的一挥手随意挥了挥,缓慢的,轻轻的,已经过了多愁善感的年龄,对于这些外物,她早已不怎么在意。
她看着那轮月,过去,她曾在风中,对风说,也对自己说。
辗转至死的风啊,倘若,如果我说倘若,你知晓了你最终的结局,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数里之外的绿荫下蕴藏的春,你带着,金黄灼烫的沙上升腾的夏,你带着,枯叶飘荡的天间流淌的秋,你带着,落雪无声积淀的冬,你带着。
你什么都带着,可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带,什么都不做,只是做个过客,静静地看着。
如果感到累了,就把眼睛闭上吧,倘若有依靠的话,那依靠,就是活着的意义,倘若没有,那就睡去吧,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
刽看着比之前亮堂的世界,许久,没有风来,似乎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亮了些,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地方,静静思索。
久等无果,他有些失望,试探性的往右走了一步,街巷无人,寂寞的令人想要加快速度逃离,这一步似一种觉悟,选择在这一刻做好,刽又最后看向左侧,顿了一顿,然后他一股脑的狂奔起来。
我们诞生于这个世界,一睁眼,最初看见的是什么?刽觉得,是光,各色各样的光。
人是逐光而来,背暗而去的,正如他此刻那般。
一路走去,来时的路,灯莫名暗淡,周遭如扼喉般喑哑,有什么流淌,甚至想要渗透进他的骨子里,让他再次加快步伐。
直至某处,鼻息见嗅着的什么令他放慢脚步,眼中突然瞥见了一缕丝线,鲜红的,于这世界格格不入。
刽向着那里慢慢靠去,一条巷道,只有一具残骸散发着鲜活的气息,缓缓腐败,没有任何人。
他情不自禁的向那走去,这条街巷诡异的比外面暗些,只是既然是在这里,便似乎并不诡异了。
丝丝缕缕的血带一条条在空中翻飞,诱人的气息鼓动着刽,令他下意识的走进,半空的诸多丝带,一端已搭在刽的身上,令他暂时摆脱了先前那种纠结困苦的情绪。
他享受般的闭上眼睛,进行了一个深深的呼吸,要将那些抛之脑后,旋即他下定决心想要离开。
只是就在这时,当他睁开眼,清空的大脑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情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尸骸正散发着黑色的尘,它正挫骨扬灰,与他眼中那片红一起升腾。
先前自己被满目的鲜红吸引,加上本就心事重重,这才没有注意,眼下仔细一想,发现这具尚未冷去的尸体便空无一人,是十分不合理的。
刽慢慢的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这气息的源头远些,一边发现一些其他的线索,视线随众多繁杂的却似乎默默汇于一处的气息一同移动。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猛的一抬头!
一缕血丝如红色的秀发,就像朱瑾那样的发在他抬头的一瞬,悬落在他的眼珠之上,只细微的距离。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紧接着在这一瞬间,无数阴暗的气息如早已等候多时,瞬间包裹住他,压迫的他喘不过气。
他没有注意到,他放在口袋里的,同朱瑾交换来的那颗石头在这瞬间,在这重压之下不堪重负的化作粉尘。
外界,如蛛网般的黑将刽死死缠住,如蜘蛛般的黑色阴影,它的足器锋锐的前端抵着刽的身体表面,他的头部悬在刽的头顶,张开嘴巴,那缕血丝正是从它的口中漏出。
黑影收紧全身,就要将刽洞穿切碎,只是就在这瞬间,天际似有所感,诡异的一刹恍惚,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下一刻,刽睁开眼睛,眼前落下的更多红色随着风向后拉长,朦胧一种,朱瑾在他的头顶划过,两者并没有对视,少女正视前方,眼中从未有过的认真,一记飞踢,以极快的速度像小巷飞去。
一阵极快的风划过刽再次睁开的眼睛,刺痛的他赶紧闭上双眼,只听见黑暗之中,有什么闷沉的滚动,他立刻转过头看去。
朱瑾背对着他站在他的前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的黑暗,她替他挡着,他看不太真切。
只是空气中的阴冷却似乎始终萦绕在刽的周围久久没有退散,令刽的思维僵硬的,长久没有办法思考,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空气中激荡的血色被一扫而空,尸骸仍在那,在两者之间,在刽的前方,在朱瑾的后方,残存的点点血红一丝丝飘来,断断续续,却仍是让刽越来越暖和。
只待良久,朱瑾转过头来看向刽:“真是的,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啊。”
少女走来,伸出手,刽下意识的握住,一瞬暖流激荡,将刽的寒意一扫而空,于是他被朱瑾一把拉起。
朱瑾没有松手,便拉着刽的手,像带小孩那般带着他走出深巷,向来时的路走去。
在离开的最后,刽不由自主的向后看了一眼,看向那深巷,黑暗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他与刽对视,看清,记住他的脸庞。
刽没有注意到,在这瞬间,他的前方,朱瑾也跟他近乎同步的回头,少女的眼中不同于以往,满是警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