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瑶光二城之间名义上只隔了一条唤作是澜沧的大河,实际上大河两岸各有数个村镇,然后才是这两座巍然矗立的万古城邦。
龙浔镇便是武阳城北侧的三个村镇之一,此地占地数万亩之巨,民风淳朴,历史悠久,曾是武阳城一个大势力的宗庙所在。
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陨星雨过后,宗庙被毁去大半,并沉没到了其门前的那个大湖当中。湖水满溢,横流四方,以宗庙为中心将方圆数里变成了一片泽国。
那个大势力发掘走宗庙内残存的物资后,为防先人遗迹为外人亵渎,悍然自爆了一件顶阶灵器,将这片泽国彻底笼罩在了十里烟岚当中。
至此,这处云遮雾绕,沼泽遍地,乱石穿空的所在,彻底变成了龙浔镇的禁区,莫说是凡俗之人,便是有修为在身的修仙者等闲也不愿意踏入半步。
可是在夜幕堪堪就要来临之际,一个灰袍老僧却慌不择路,被两个练气期修士一路追杀到了这处沼泽的边缘地带。
这老僧形容枯槁,身形瘦削,僧袍染血,一身法力起伏不定,约莫有炼气三四层的样子,赫然是经过异形化息之后的徐宁。
怀揣数张化息符,他在武阳城采买修仙物资时,已经尽量做到了小心谨慎,但是仍旧百密一疏,其腰间鼓鼓囊囊的数个乾坤袋,为他招来了身后的灾祸。
衔尾追杀而来的两个练气修士在武阳城内不敢轻易动手,一直远远的缀行在徐宁身后,单等他从北门出了城,这才亮出爪牙,一幅欲要杀人夺宝的模样。
对方二人大抵是一对道侣,女的娇媚如花,约莫有练气五层修为,男的则是一个练气七层的鬼道修士,半截土埋身子的人了,还有美娇娘作伴,却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两人的修为境界都比徐宁要高出一截,而且精通分进合击之术,几个照面下来,就把他打成了重伤。
眼见不能力敌,徐宁又不愿意轻易施展青焰或者是勉强只有一击之力的弥陀法相,这才铤而走险,将手中执定了一个青铜罗盘,只身闯进了这处沼泽当中。
眼见徐宁逃入了禁地,其身后二人简短的交流了几句,便撑起一道灰、红两色的护体光幕,往沼泽内急急的追了过来。
徐宁修为太低,又有伤在身,虽然依靠手中罗盘的指引,借着沼泽内乱石穿空,烟岚弥漫的特殊地势,数度甩开了对方二人的掩杀,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缩短,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回头看了看阴魂不散的那一对双修道侣,徐宁的眼底闪过了几许狠厉之色。
“你俩财迷心窍,着急去投胎,却就怪不得本上人辣手无情了,好在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想来……并不会寂寞吧。”徐宁低声嘟囔了两句,将一枚暗红色的丹药按入了口中。
药石入喉,化作一股精纯却狂暴的灵力,往徐宁的气海丹田肆虐了过去,数息之后,其身形为血光所吞没,身上的法力波动也节节拔高到了练气七层的样子。
“吞服了能够燃烧自身精血一类的霸道丹药吗?哼,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看来这老和尚是要狗急跳墙了。”那骨瘦如柴的鬼道修士拍了拍身旁女子的丰臀,阴恻恻的说道。
那娇媚女子闻言将乌发上取下一支翠绿欲滴的玉簪,紧紧的攥在手中,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长发少了玉簪的约束,似流瀑一般倾泻而下,滑过身旁鬼修的侧脸,直垂腰际,惹得这行尸走肉一般的鬼修一阵桀桀怪笑。
“你这小浪蹄子,好好的一门双修功法总也不得要领,此间事了,本上人要身体力行,好好的言传身教一番。”将一杆墨色幡旗祭到了面前虚空当中,小老头将一双嶙峋鬼爪在美娇娘身上肆虐了起来。
“郎君,那老和尚……”娇喘声中,美妇遥手指向了徐宁所在的方向。
“嗯,服用禁药强行提升修为,却不是要同你我鱼死网破,而是为了跑得更快一些。这老和尚,半点儿下地狱的觉悟都没有啊。看来,今番得换你我二人去超度他了。”
小老头将幡旗摄到手中,瘦骨嶙峋的胳膊揽定了美娇娘的纤腰,法力灌注双足,加快了追敌的速度。
凌空蹈虚而行那是筑基以上修士的专属,练气修士赶路的方法无外乎御器飞行跟闪转腾挪的轻身功夫这两种。
这十里沼泽当中烟岚弥漫,石堆横生,的确不适合御器飞行,这也是徐宁逃往这里的原因之一,御器受限,单凭轻身功夫的话,这迷宫也似的沼泽地,或许能够最大程度的弱化对方之于他在修为境界上的优势。
可人算不如天算,对方二人除了擅长合击之术,那叠加在一起的灰、红两色遁光倒不比御器飞行慢上多少,徐宁无奈之下吞服了一枚“摩诃血爆丹”,以燃烧自身数滴精血为代价,换取短暂的实力提升。
正如那瘦小鬼修所说的那般,徐宁提升修为之后,不是要正面对敌,而是准备加速逃亡,将对方二人引到一处绝地当中。
对方二人不疑有他,只以为无论是修为境界还是战力,己方二人都能碾压这个老和尚,既然已经涉险追进了这处迷宫也似的沼泽地,就再也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这才跗骨之蛆一般的追了上来。
徐宁化身为的枯槁老僧,回头看了看等闲便要追上来的二人,冷笑一声,按着手中罗盘的指引,往沼泽深处遁了过去。
盏茶功夫之后,徐宁终于被对方堵在了一个烟波浩渺的小湖面前。
忍着肉痛,徐宁燃起一张癸水的拥抱符箓,将身上撑起的水蓝色的护盾硬挨了鬼修小老头的一掌,他借着反震之力,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湖水当中。
“只要你俩敢下水,那么本上人此战所有的消耗都是值得的。”手脚齐齐划动,徐宁往湖底沉了下去。
“刚才那张护体符箓品阶不低,练气三层的修为,有丹药随便吃,符箓随便用,腰间有鼓鼓囊囊的挂了好几个乾坤袋,这老和尚就是一个移动的小宝库啊。富贵险中求,咱这就下去吧。”
鬼修小老头甩了甩被徐宁的护体水盾震得生疼的手掌,另外一直鬼爪将幡旗在身旁美妇的身上划过一道惊人的弧度,眼底、脸上尽是贪欲之色。
有风吹过,掀起了二人的袍袖、衣角,那美妇还好说,只是尽显自己浮凸玲珑的身段,鬼修小老头则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被刮飞了出去。
“郎君,干完这一票之后,你该进补一下了,奴家……”
“天天喝奶,还要怎么补?没得在这聒噪,追正主要紧,否则那老和尚下潜一段时间之后,我的神识就无法锁定对方了。”小老头打断了美妇的话语,扯起对方腰间的玉带,举身跳进了面前的小湖当中。
小湖只有数亩大小,却出奇的深,徐宁耗去了盏茶功夫才堪堪踏足湖底,然后好整以暇的摆弄起湖底的一应残垣断壁来。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地下宫殿,从残缺部分来开,之前大抵也是一处四梁八柱,飞檐翘角,气派异常的所在。
湖底昏暗,经过徐宁一番整肃,影影绰绰间,现出了数十根一丈高下的石柱,依稀围成数个圆圈。
徐宁手中托着罗盘,在林立的石柱当中左穿右绕,很快就转过第一个圆圈,静静的守候在了第二个圆圈当中。
对方二人姗姗来迟,直等徐宁忙活完了,这才在一阵剧烈的湖水搅动当中踏足湖底。
“老和尚,怎么不跑了?莫不是专门将此废墟作为自己的埋骨地吗?”遥望着藏身在粗大石柱后面的徐宁,美妇咯咯娇笑着说道。
四周到处都是冰冷的湖水,美妇在说话之际,自然而然的就加持了类似于佛门狮子吼一样的神通。
没有回应,徐宁将一口赤色小剑斩向了那个鬼修小老头。
“下品法器,单是破开这重逾千钧的湖水就费劲,还妄图籍此伤人,难怪你这老和尚一把年纪了才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原来是脑子有问题。”
小老头直接无视了徐宁的飞剑,身形一晃,带着美妇往徐宁身旁欺身扑了上来。
此人倒也直接了当,见周围到处都是浑黄的湖水,就想以近身肉搏的方式拿下徐宁,好像全然忘了自己是个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主儿。
“郎君,我们不能舍本逐末啊,近身的话……”
“你要说近身不是我的强项对吧?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在床上说近身不是本上人的强项也就罢了,现在嘛……”
鬼修小老头周身灰光大放,将嶙峋鬼爪扣住了美妇的脉门,一口黄牙噬咬在对方的粉颈上,疯狂的攫取着对方的法力、精血。
及至来到徐宁面前的时候,那窈窕丰满的妇人已然变成了一张单薄如纸的画皮,被小老头无情的抛了出去。
“这个死法,老和尚可还满意?”死死的盯着徐宁腰间的乾坤袋,这小老头身上的气息暴涨,赫然攀升到了练气九层的水准。
“道友废话太多了一些。”徐宁轻抚面前的粗大石柱,身形只一个模糊便消失不见了踪影,下一刻却诡异的站定在了小老头身后。那口赤色小剑,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他的手中。
“阵法……”小老头也不是全然没有见识,对于修真百艺当中的阵法一道,他也有所涉猎,眼见老和尚在自己面前人间蒸发了,连自己的神识都无法继续锁定对方,他这才知道自己掉进了对方的陷阱当中。
其实这小老头杀人夺宝的勾当干的多了,防范意识也特别的强。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一个练气三层的小修士,居然会拿一座法阵来对付自己。且不说这老和尚有没有财力去购置一套布阵器具,单是刀光剑影之间,对方也不可能抽时间去布置一座耗时极长的法阵。
可眼下他却实实在在的被困在了大阵当中,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这老和尚对十里沼泽这个禁区相当熟悉,而且一早就知道这湖底有一座难缠的法阵,这才一路败退至此,行这守株待兔之事。
小老头心念电转,兀自在第一个圆圈当中兜兜转转,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出,而徐宁明明就站在他身旁,他却一无所知。
在徐宁看来这座石林大阵在阵法一道的生、杀、镇、灭四个字当中,应该偏向于镇字,单以镇压这方面而论,此阵也勉强够得上是一座二级中品的法阵了。
这种等级的大阵,便是筑基中期修士陷入其中都很难挣脱,更遑论小老头这样的练气九层的修士了。
小老头乱闯乱撞的有多么焦急,徐宁在一旁看得就有多么畅快。
“杀人夺宝,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生财之道,看来等筑基以后,我得考虑肃清一下周围的邪修势力了,替天行道,出师有名,哈哈哈……”狂笑声中,徐宁给邪修小老头来了个透心凉。
收缴了对方二人的乾坤袋,徐宁在对方的尸身上抹着赤色赤色小剑上的血渍,不无遗憾的道:
“可惜本人不喜吹毛茹血,否则早晚让你这小老头变成一张风干的画皮。不过本上人给你安排的这个死法,也算是干脆利落对吧?”
“另外这埋骨地,可是上风上水的一处所在,念去去,希望二位早点儿托生去吧。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莫要坏了良心,再去做这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了。连老和尚都要杀,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宁低声嘟囔着,将残垣断壁,石块瓦砾重新堆垛到一个个圆圈当中,而后往最后一个圆圈后面深深的看了过去。
良久,他叹息一声,把另外一张异形化息符贴在身上,摇身变化为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修士,将腰间层层叠叠的赘肉掩盖住挂在此间的数个乾坤袋,又往身上添了一件宽大的斗篷,这才往湖面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