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克从巫鹿城离开,一头钻进了青云丘陵,这里的山坡虽不如风情峡谷那般陡峭崎岖,却因为茂密的森林,隐秘的方向,让原本并不是很难走的路异常坎坷。
回去的路,要比来时的路好走。马克在巫鹿城打死了一只杀人抢舍的类人玉兽,换来了一匹瘦马,瘦马虽然气力弱,却很能坚持,走在山路上,也没有悲鸣一声。
至少有匹马,不论能够骑到哪里,都比马克用两只脚走要轻松。
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穿越青云丘陵外的均天城。
而下一个危险,就在眼前。
马克看着前方结群而来的五六个身披兽皮男人,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说着带着各地方言的官话,为首的一个人第一眼看到马克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会在青云丘陵出现的,单枪匹马的人,多数是亡命徒与浪子。
可像马克这样,邋里邋遢的骑着瘦马,武器又被破布缠着,遮遮掩掩必定有鬼。
“嘿!”
马克颓丧的抬起头,满脸的胡渣,还带着昨日茹毛饮血的残骸,在那乱糟糟的胡子里躺着趴着。
“你要去哪啊?”
“任何地方。”马克懒散的回答了问题,就继续往前走,准备穿过他们的人群。
“有很多亡命徒,都是这么说的。”
“后来他们怎么样了?”马克笑了笑,然后问。
“他们被我们拿着头颅领赏了。”其中一个胖子说完话,就引起了他们的强烈反应,一阵阵的大笑,惊扰了整个森林的安静。
“他们没我幸运。”马克看着几个人,抬起手,示意他们让开路。
可他们可不愿意,并不断的朝马克靠近:“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你来自哪里?”
“任何地方。”
几个赏金猎人面面相觑,一句话都套不出来,就是把马克杀了,也不知道找谁领钱。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
“我来自帝城岛,你们把我交给谁,我来自黑蝇窝,你们又要把我交给谁。”马克眯了眯眼睛,满是兴趣的继续问:“你们觉得,我的头,值多少钱?”
“你要么是个吟游诗人,要么是个骑士。”
“还是个失意的骑士,他肯定背叛了自己的使命!”
马克脸上的嬉笑逐渐消失,他伸手握住背上长剑的剑柄,道:“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你本事。”
六个人同时朝马克伸出自己的剑,而马克却没有拔剑,他暗自祈祷瘦马能够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冲破拦阻!
就听到瘦马长啼了一声,然后猛然蓄力,接着就像闪电一样冲向了那几个人!
几个猎人被吓到后,不知道该不该让开。
但瘦马好似战马一般,双眼都透着血色!
战马冲锋的时候,想活命就得让开。这道理连猎人的马都知道,它们都惊恐的调转了马头,在原地开始乱转起来。
马克冲开了几个猎人,朝前方疾驰而去!
“好样的……”
马克一边夸赞着瘦马,一边俯身贴在马背上,减少因为逆风,而增加的前行的阻力,也减少瘦马的负担。
但瘦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它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喘气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疲惫。凹凸不平又曲折蜿蜒的山道并不利于长时间的冲刺,瘦马也有自己的极限。
直到在爬坡的时候,它前腿忽然打颤,跪倒在了地上!
倒下的马匹也将马克摔倒在地。马克爬起来查看瘦马的情况,却发现它已经奄奄一息了。
马克轻拂着瘦马的鬃毛,听着越来越近的群马之声,马克却没有打算离开。
他不能再背叛任何人了,马也一样。
“你的马死了!”
为首的那个拿着弓箭又佩刀的瘦男人看着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马克。
几个人在此拔出剑,跳下马背,走向马克的同时,也要出言中伤他:“为什么没跑呢?”
“他可是个骑士!那可是他可怜的破马!”
马克慢慢站起身,把剑从后背的剑鞘里拔出来。
“看来骑士要反抗了。”
马克举起剑,愤怒的朝为首者冲来,为首者冷冷一笑,抬起手就接住了马克的剑!
也就在那一刻,兵刃碰撞的声音响入为首者的耳朵,瞬间就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武器。
怪不得要蒙布,因为武器会透露他的身份,马克用的是钢铁金柄剑,钢铁相融,自然和一般的剑不一样。
几个人都攻向马克,马克应接不暇,难以应对。这和战场上那些刀剑不识的士兵不同,他们是经验老道的赏金杀手,每一个招式都致命又迅速,狠辣又决绝。
面对这样的攻势,马克反抗的意愿越来越低,尽管他还有足够的气力甚至是有机会可以反守为攻,但他却放弃了。马克散漫的回过头,看着迎头而落的刀刃,他却忽然放下了拿着剑的右手,等着死亡。
可他却看到刀刃停在了半空。
为首者深邃的眼窝里射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喘着粗气,一挽手收回了刀:“该死,这是个不要命的。”
“这不应该正好吗?”他的同伴说话。
“不。”为首者摇了摇头,道:“存心寻死的人不是我们杀死的,金子也没了份量。”
“亚达,你是不是脑子忘在均天城了?!”
“难不成放了他?!”
“带他去均天城。”
“我们是要去红地的!”
“是你们。”亚达从包裹里拿出绳子,把马克绑了起来,另外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
“亚达,红地是大生意。”
“这也是。”亚达看了马克一眼,跳上了马背,就打算离开:“你们去了红地,记得不见钱就不见血!”
马克抬头看着亚达,他半边脸上都是各种伤疤,凶恶的面孔中,隐藏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神秘的目光。
亚达骑着马,拉着在地上走的马克,继续朝来时路前去。
他做了很多年的赏金猎人,也见到过寻死的猎物。作为杀手,当然需要得到目标猎物的尸体,但每每遇到寻死的人,亚达就会选择让雇佣者决定猎物的生死。
这并不是什么不成文的规矩,这和法令规定,甚至是品德无关,仅和选择有关。
他仍然忠诚于自己的职业,但尊重猎物的猎人世界向来少见。
尊重猎物不是猎人要具备的品质,因此,这只是亚达自己的选择。
走入山林深处,更深露重时,二人也需要披上一些衣物,以免冻出病来。
夜里也需要果腹,亚达会生起火,把干粮拿出来,与马克共享。
“我对烙饼没兴趣。”马克歪在树根处,看着亚达的水壶:“有酒就好了。”
亚达笑了笑,把水壶扔给了马克。
等到马克吞到肚里几口时,亚达才提醒他悠着点,这是很纯的烈酒。
“我不在乎。”马克忍着嗓子眼的灼热,却又感受不到疼痛。
亚达看了看那把被布蒙着的剑,说:“你是帝城岛的骑士,会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入青云丘陵,那你就是迪成皇帝封的骑士了?”
“我现在谁的骑士也不是了。”
“你经历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几场战争,千里跋涉,还有背叛了几个朋友而已。”马克冷笑了一声,又拿起水壶,吞下几口酒。
亚达收回目光,看向跳动的火焰:“所以你想死了。”
“只是不想活了。”马克抬起头,看着树冠外的天空,碎星在天上隐隐发亮。
“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马克懒散的叹口气,回答:“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原本要去哪?”
“回家。”
“你还回得去吗?”亚达又问。
马克低下头,看着亚达:“你的家在哪?”
亚达一边给火堆添着干柴,一边说话:“南陆。”
“也是那么遥远。”
“不,我不回去。”亚达笑了笑:“家里的人都被杀死了。”
“为什么?”
“年轻气盛之时,坚持抵触火铳,被交易军火的腐败者所害,我的家庭成了叛国者。”亚达耸了耸肩:“我也是个亡命天涯的人。”
“你还活着。”
“对。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什么意义?”
“吃饱,穿暖,悲喜,仇恨,这些东西才有意义。”
马克望着亚达那被火光映的通红的脸颊,好似鹰眸的目光洞穿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时,林子里忽然有什么闪烁的光芒,刺伤了马克的眼睛。他警觉的站起来,和亚达扑灭了火堆。
在黑暗里,有时候亮光也会影响视力。
让马克害怕的,如今只有禽兽了。
两个人背对着背,面对周围的森林,黑暗之中,有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在试探和威胁着两个人的性命。
一头森林孤狼,带着她快要成年的孩子,从灌木丛里走出,垂涎欲滴的望着面前的美餐。
这是饿急了的母狼,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不会选择带着孩子,来攻击两个带武器的路人!
马克和亚达时刻警惕着母狼的一举一动,而母狼,也在选择一个更好攻击的人选。
马克只有剑,而亚达不仅有刀,还有弓箭。如果攻击马克,亚达随时有可能对母狼射出羽箭。
就这样,母狼突然迅猛的迈开步子,张开獠牙就朝亚达冲了过去!
亚达迅速侧身,躲开了攻击!拔出剑来,紧盯着母狼的一举一动。
马克也守在母狼的身后,他看到了小狼的后腿受伤,他们只有一个敌人,就是这个饿疯了的母狼。
母狼愤怒的嘶吼着,来回看着马克和亚达,再次冲向亚达,在亚达要躲开的时候,伸出爪子,狠狠的甩在亚达身上后,就把亚达按倒在地!
马克见情况不妙,迅速上前,一剑划伤了母狼的前肢,她愤怒的吼叫着,就朝马克瞪起双眼。
“你可以吃我!”马克冲着母狼,丢弃了自己的剑:“如果你想让你和你的孩子活下去,就吃我好了。”
“你个疯子!”亚达从母狼身边翻滚到了树下,拿起自己的弓箭,就对准了母狼的脊部。
箭镞离弦,母狼在要咬中马克的喉咙时被羽箭射中,呜鸣了一声,就痛苦的倒在了地上。
亚达怕她再爬起来,接着又用刀割开了她的喉咙。小狼被吓跑后,亚达才一把抓住马克,愤恨的责怪他:“如果你被吃了,明天它们饿了,找到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对付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