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成皇帝去世七天后,要求从迩周到斯伯捷大陆全陆,要在东陆节之前,完成为期三天的哀悼。
周尘坐在书房里,温暖的房间几乎和寒冷的室外隔绝,但每天晨钟与暮钟响起时,他都要听着阿骨在自己面前说:“七日前,斯伯捷迪成皇帝在帝城岛雀宫遭刺杀去世,他是斯伯捷大陆的皇帝,护国者,朝阳公爵,皇座将军,金袍骑士,是羊皮卷最忠实的子民。”
听着一连串令人眩晕的名号,周尘也只能默站在原地,低着头,表示哀悼。
周尘这几天都在家里窝着,周译添不允许他离开万晴宫殿,而小五则天天嚷嚷着要去找绻涟。他要求周尘说,今年东陆节他要和绻涟一起过。
“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过节吗?”
“想啊,但我不想在这里过节。”小五低着头,不再看着周尘。
周尘看着小五,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也每日被圈在这个宫殿里,没有周译添的允许,他不能离开万晴宫殿。
学院,家,两个地方成为了周尘每日坐上马车后的起点和终点。
他面对的,是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及一群假笑或者冷漠至极的女侍。
“那就去找我就好了。”
周尘转过身,就见绻涟从阳台上翻入屋里,抖了抖身上的风尘,笑着解下披风,扔在米娜的怀里,就招手让正兴奋不已的小五来到自己手边。
周尘也笑着站起身,他看着绻涟,柔声道:“你在的话,他会高兴些。”
“他?”米娜一边把绻涟的披风拿到炉子前烤,一边打趣周尘:“小五还是少爷?”
周尘没有说话,而绻涟却话锋一转,说起简舍的事。
“你去找简舍了对吧?”
听到绻涟的话,周尘收起笑意,点了点头,等着绻涟接下来的话。
“她在找千语留下的证据。”绻涟抿了抿嘴唇,继续说:“你在找什么?”
周尘歪了歪头,反问:“你会告诉千荷吗?”
“我告诉她干什么?”绻涟不可思议的摊开手,紧接着又皱起眉:“你觉得我和她是一伙的对吗?”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和她为伍了,只会得不偿失。”周尘满眼担心的看着绻涟。
“我什么时候和她为伍了?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绻涟极其讨厌周尘此刻的眼神:“你害怕我变成千荷的样子不是吗?但是我告诉你,我怎么变都是绻涟。”
“我在找……我还不知道真假,所以还没办法告诉你。”
“少爷哥在找恶魔。”小五做了个鬼脸给绻涟,不过绻涟并没有当真,她只是揉了揉小五的头,说:“我是不会和千荷一个战线的。”
“我知道。”周尘凝望着绻涟。
绻涟走到火炉前,拿起披风就要离开。
“我让米娜给你拿个披风吧,隆冬已经来了,你总是在街上走,披风太薄会被冻住。”周尘看着已经走到阳台上的绻涟。
而绻涟感受着几乎能冻断她脊骨的冬风,丝丝都足够划开她肉一样的刮过她的皮肤,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周尘的馈赠。
她和那些被云山家族普惠过的普通人一样,会在隆冬时刻接过一件兔毛的披风。
而这样暖和的披风,在万晴宫殿,不知道有多少件。
看着绻涟的背影,周尘沉沉的叹下一口气。他知道,他能和绻涟并肩的时间根本为零。
二人所追求的东西宛若流星和晚霞,相互连接却毫无干系。
这天的周译添,依旧很晚才回来。
他走到周尘的宁殿,看着躺在床上却还没有睡着的周尘,迟疑了很久才说:“周尼已经成为了候补继承人。”
周尘对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因此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浮上心头。
“这是规矩,我并不想坏了规矩。”
“我能理解父亲。”周尘低了低头。
见周尘没有异样的反应,周译添就放心的准备离开。但他却被周尘拉住了。
周尘抬起头,看着周译添扭回来后朝向自己的双眼:“父亲,你觉得云山科衣会回来吗?”
周译添听到周尘的话,犹疑许久,才再次坐下,道:“心有杂念,恶魔自然会找上门。之所以简舍会梦见恶魔,是因为她的欲望太强烈了。”
“父亲,要多大的欲望,才会见到恶魔?”
周译添愣了一下,他望着周尘那在灯火下闪烁的目光,沉默半天才说:“越爱的东西,越会有更大的欲望。”
“所以,简舍很爱多慕。”
“对,就像你的母亲爱你一样。”
周尘没有再说下去。他很想问周译添,那他的母亲到底是谁,但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我曾经也梦见过恶魔。”
已经离开床边的周译添,宛若被周尘的这句话击中了灵魂。他兀的回过身,紧张的面孔直直的最准周尘的眼睛:“你说你梦见过?”
“对,他说他要我最重要的脏器。”周尘在说出这句话时,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仿佛吐出这几个字,就好像要从喉咙里滚出一团肉球来。
周译添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慢慢从惶恐中抽出来,缓缓站直身体,一直走到了门口,才说:“恶魔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随着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后,只留下周尘和米娜面面相觑。
后来米娜也问周尘说的是实话还是别的,周尘则毫不犹豫的告诉她是真的事情。
“少爷怎么从来没说过?”
“我以为只是一个噩梦。”周尘耸耸肩。
“那少爷知道自己如今最大的渴望是什么吗?”
周尘被米娜问住了。
渴望?
当他闭上眼睛时,所有的黑暗向他侵袭时,他最渴望有一束光。在他睁开眼睛,所有的光明涌向他时,他又渴望找到隐匿在背后的黑暗。
但在夜晚里,他伸出手时,是什么都抓不到的。
夜里下起了大雪,第二天醒的时候,雪已经堆的半门高。
周尘站在门口,看着仆人在院子里扫雪,一直将眼前那一片白茫茫的棉被从当间剪开,露出黑乎乎的小路,周尘则沿着这条小路,向前走,一直走到大路上。
这是万晴宫殿难得迎来的客人,涂丽在马车里等了很久,她要求周尘亲自去迎接她,并把她搀扶入万晴宫殿内。
“上一次来万晴宫殿,还是你出生的时候。”涂丽冷冷一笑,扶着周尘的小臂,颤颤巍巍的走在满是雪水的路上。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涂丽哼了一声,道:“你已经有能耐捣毁我的一个基地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周尘没打算给她面子。
进了屋,涂丽笑着和周译添行礼,走去议事厅时,她还一直环顾着万晴宫殿:“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译添没有接她的话。
“屋里真的很暖和。”涂丽摸了摸自己的发簪,然后坐到周译添主座旁的椅子上,周期坐在她对面,周尘则坐在周期身边。
“您对于万晴宫殿来说,是稀客。还是在大雪天里。”周译添笑着说话。
“因为已经拖了很久了,不得不说了。”涂丽的神色沉静下来,没了刚刚张牙舞爪的模样:“奇拉家族的人进不去云山集团,我只能自己来了。”
“您想说什么?”
“你很清楚。你的儿子,云山家族的少爷……”涂丽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继续说:“弄塌了一个基地,雾台山原因为这,塌了一半,山路都已经被毁了,社务司却追究我的责任。”她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你觉得这合理吗?”
“那个基地,本身就不合法。”周译添义正严辞:“您在那里培养变异人,更是违背了法令,城主只是要求您进行赔偿,您还打算反咬一口吗?”
“什么叫反咬一口?就因为那条路坏了,我从奇拉庄园来就要绕远路,你们恐怕不知道城郊凌晨的冬夜吧?我的马差点冻死在路上!”
“您不像是会心疼马的人。”周译添望着涂丽衣服上那条雪狐毛领,甚至还能嗅到一丝狐骚味。
“那又如何?基地的坍塌,就是周尘造成的,如何我都要带他去见城主。”
“我会去的,雾台山原的坍塌,的确有我的责任。但是基地不法是事实,我不会承担基地的损失。”周尘正色,打断了正要接话的周译添,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见到周尘如此,涂丽眯了眯眼睛,继续道:“你只要去见城主,城主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接受。”
涂丽知道,一旦周尘前去,城主无论如何都会为了减少社务司的出手,而利用云山家族的财力物力,去整修道路,以及雾台山原受损的山林。
之后,涂丽因为知道周尘曾去见过简舍,所以又向周尘打听简舍的事。
但周尘并没有对涂丽说什么,并且,说了恐怕涂丽也不会信他的。
而这天下午,周尘并没有如愿见到辰弥谢尔,卡谢思遗憾的告诉周尘,说辰弥谢尔在见另外一个重要的客人——
一个从海舟山回来的协查兵,他曾为千语保管证据,但证据就在今天中午,被简舍·奇拉抢走了。
周尘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更多的线索,就在简舍·奇拉那里。
而这个向辰弥谢尔告密的人,就是李德安。
可简舍拿到证据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去见漆冥南丞。
这是她第一次前往碌耳加宫殿,面对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这个年轻人,简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和一个曾经厌恶至极的人谈条件。
“听说,你拿到了证据。”
“对。”简舍拍了拍身上的雪,跟随着漆冥南丞的手势,走向议事厅。
“你来见我,是为什么?”
“这份证据,足够毁掉千氏。”
“可你的对手是我啊。”
“没错,但如今我需要你,所以,我们就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