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流族奴隶贩子进入凡尘城之前,马克得知了这个贩子头目叫什么名字,也偷听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头目叫做丁洱,专门在绮罗石地,还有凡尘城与河间丛林之间徘徊,解救这路程上的流亡之人,然后换成可以让他们生存下去的布帛吃食。
而丁洱的上头,一般是凡尘城里有钱的权贵,但最多的,还是唤兽师长老协会。
马克被蒙着头,什么都看不见,两只手被绑在悬在肩膀上的枯木上,只能凭借身体感受到自己已经离开了绮罗石地,这里的路开始平坦,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还有了叫卖声。
一直到一声怒喝,才叫马克觉醒,到了凡尘城了。
守门的统领呵斥丁洱是做什么的。
丁洱回答说是做生意的。
而统领没有打算放行,而是告诉丁洱,身后的这些人必须装下笼子里才能运进去,不然如果跑了,破坏治安很不妙。
“以前没有这样的规矩。”
“现在与过去不同,连迩周城都乱成一锅粥,哪座城池不该警惕?况且帝城岛有新的命令,城主是为了凡尘城和斯伯捷大陆!”
马克竖着耳朵,不敢漏听掉一句话。
关于全陆改名的事他是知道的。而凡尘城如今加强警戒,或许和皇帝的计划有关。
凡尘城离西北大陆最近,大战即将拉开序幕,凡尘城要有万全的准备。
丁洱没有再和统领纠缠,领着奴隶们在城门内的街区角落寻找歇脚的地方,然后派两个年轻人进城去租购铁笼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马克的头套被丁洱摘了下来。明亮的光芒刺痛了马克的眼睛,他看了看丁洱,又看向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潮。
“在这歇息吧。”
丁洱格外注意马克。比起其他那些瘦弱的少年和老人,以及蓬头垢面的女人,这个马克极其值钱,同时也很危险。
“这就是凡尘城。”
望着远处高低错落的房屋和街道,马克不知不觉往来时的方向看去。
城墙阻挡了他的目光,却依旧神往。
“你在看什么?”丁洱眯着眼睛。
“望塔。”
“这里不可能看得见望塔。”丁洱可笑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出了迩周,没有城市可以看得见望塔。”
“那是你站的不够高。”马克回头看着丁洱。
丁洱收起笑意:“如果望塔只是让站得高的人看见的话,那它就不是望塔了。”
这话说的并非没有道理,马克无法反驳,只好噤声。
但丁洱却还是嗤笑言:“你是迪成的侍卫。”
“放肆,你怎么能提陛下的名讳?!”马克恼火的瞪着丁洱。
丁洱变幻莫测的双目移向了刚刚马克看的方向:“有什么不能提的,他也就是个孩子。真正的陛下,又是谁呢?”
“胡说八道……”马克咬牙切齿的道。
“你是个骑士,我拿走了你的剑,你不恨我吗?”
“我入虎口,了无心愿。”马克别过头,不愿再搭理丁洱。
“你原本是要去哪的,你还有别的同伴吧?”丁洱一直看着马克:“你梦里呓语,说别弄丢了信,别忘了誓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马克日日都在想着那两封交给秦蓝思的信。可他知道,或许他再也见不到秦蓝思了。
约定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秦蓝思也肯定已经离开了凡尘城。
马克的思虑是正确的。秦蓝思确实已经离开了凡尘城,即将进入西北大陆东面的赛温布河流域。
而在到达赛温布河流域的赛温森林前,需要越过中西峡谷,峡谷之中有一望楼据点,以中西峡谷为关隘,这是中部地区向西面过去时,最后一处人烟地区。
风情堡的堡主是太后的弟弟魏勒,魏氏家族第二十代家主,手握五千精兵驻守中西峡谷,峡谷之上有二十处小望楼,侦查西方。其兵力不做抵御敌手,只为做侦查斥候。
此风情堡筑在中西峡谷的大坝之上,若想通过峡谷,必须穿越风情大坝。
而风情大坝两侧是高耸的山壁,后侧是魏氏开凿的山洞隧道,钥匙就在魏勒和斥候统领手里。
秦蓝思不相信自己拿着皇帝的信函,还能不让魏勒放行。
他铤而走险,选择走风情大坝缩短路程,被大坝的守卫押入了风情堡中。
虽然魏勒是太后的弟弟,但看起来并没有太后那样年轻。花白的头发已经让他看起来,比太后要苍老二十岁了。
“你说你有陛下的信函?”
秦蓝思点了点头,从破旧的衣衫内掏出了两封带着孔雀信戳的信件。
“你是什么人?”
“我是……”秦蓝思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马克侍卫长的属下。”
“那你也是御前侍卫,你的剑呢?”魏勒狐疑的眯起眼睛。
“我曾经路过铁丛屋索要干粮时,被老铁从夺走了。”
“你活着离开了铁丛屋?”魏勒依旧觉得不敢置信。
“对。”
“马克呢?”
“他还在铁丛屋监禁,或者,是在凡尘城。”
“他保你平安,把自己留在了那里?”魏勒觉得有点不容相信,就摸了摸下巴,道:“这根本不可能。”
“我二人是施计趁乱逃跑的,但马克没有逃脱成功。”秦蓝思后背开始冒汗,心里开始觉得这魏勒不好骗啊。
魏勒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就说:“你可以暂时在风情堡留宿一夜休整,今晚因为风情堡有重要事件,等到明日我会放行。”
重要事件?
魏勒被下人带去客房时,经过了寝舍,就见从那里走出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穿着华贵带刺绣百褶的裙子,盘着发髻带着绒花,但秀丽的脸蛋上却挂满泪痕。
“小夫人。”
听到下人打招呼,秦蓝思才算知道,这应该是魏勒的妻子。
小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三人都面露愁容,熟视无睹的路过秦蓝思离开了。
“今天晚上,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今晚是小夫人的生辰。”
“为什么喊她小夫人?”
“因为她是续弦。”另外一个下人刚说完,就被头一个接话的那个人警告噤声了。
“先生晚宴的时候最好不要出门了。”
可秦蓝思到客房入座,等两个下人离开后,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决定还是出门瞧一瞧好了。
他出门后拐了个弯,没多远就到了花园里。
圆形花坛上有一白石雕塑,他走在廊子下,隐约看到枯草败花后面,站着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花园里已经是一片秋日败落的样子,小夫人该主张更换景致的。”
“有什么可换的。”女人坐在花坛上,伸手抚摸着枯叶。
“人都要老了。”
男人没有接话。
“我为什么要为他葬送我的青春,我姐姐死在他手上还不够吗?!是他把我姐姐活活打死的!”
“阿跃!”男人抓住女人的肩膀,悲痛的道:“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已经知道你和我的事了,今晚很有可能就会流放你!”
“我……不会让他……”
听到这,秦蓝思就转身离开了。他已经弄清楚了今晚会发生的事,这种时候,还是避嫌比较好。
可回到房间门口,就看到门被大敞着,对着房门的坐榻上坐着魏勒。
“堡主。”秦蓝思心里先是慌了一下,接着又强装镇定的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忘记了一件事,为什么密函要侍卫亲自护送,信鸦呢?”
秦蓝思捏了捏衣边,坐到了魏勒旁边的座椅上,回答:“因为是十分重要的军机,信鸦不够保险。”
“世上只有两种人可以打开密函。”魏勒眯着眼睛。
“皇帝,和收信人。”秦蓝思手心的汗浸透了衣服。
“可以让我看一看信封吗?”魏勒伸出了手。
秦蓝思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两封信。
看着破皱不堪的信封,魏勒皱着眉头,接过来后打量了许久,摸着印了孔雀型的信戳,手指放在启封处游移……
“堡主当心。”
秦蓝思提醒魏勒不要挑战,而魏勒则冷冷一笑,道:“当今的陛下,都要喊我一声舅舅。”
秦蓝思低下了头,但还是伸出双手要回了信封。
魏勒有些不忿的站起身,还给秦蓝思信后,又道:“你到底是谁?”
秦蓝思没有接话,而是站起身看着魏勒的眼睛。
“我是马克的从属。”
“你不是东陆人。”
“帝城岛不是东陆人的人有很多。”
魏勒刚想再说什么,突然从门外走廊前跑来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他跑到魏勒面前行礼,然后说话:“堡主,从峡谷西南驿道跑来一个少年。”
“给他放行就是。”
“但他有点奇怪,我让他报家族姓名,来自何处去往哪里,他不肯告知,腰上有佩剑,和一块刻着太阳的铭牌。”
魏勒厌烦的抬起头:“你们统领怎么办事的?”
“他让我来禀告您,或许您该见见他。”
魏勒看着侍卫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最终决定,还是见一见这个少年。
魏勒告别了秦蓝思,来到了大殿,就见到两个斥候推着一个大概十六七岁的红发少年,站在大殿中间。
少年的目光如蟒如鳄,他警惕又不安的看着魏勒,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仇恨与悲痛。
“你叫什么名字?”一双眼睛骇不到魏勒。这只是一个孩子而已,不喜欢的话,完全可以把那两颗血球挖出来。
“我只是个过路的。”
“可你是西陆人。”魏勒搓了搓下巴,继续说:“每个经过中西峡谷的人都必须报上名字,来历与目的地,这是望楼,不是简单的一座桥。”
看少年默不作声,魏勒走下台阶,示一个眼色,少年就被押注了胳膊,魏勒伸出手,抓住少年的头发,然后从领子下面掏出了那根吸引他目光的黑绳,上面挂着一块家族徽章。
徽章上明明白白的刻着太阳与龙头。
这是克飞亚的王子,穆歌。
“克飞亚王族?”魏勒冷冷一笑,然后又端详着穆歌的面容,笑道:“你是王族。”
“是又怎么样?!”
“那我不能放行。太后已经下令,东陆不再接收西陆的军兵权贵。”魏勒走回座位,然后摆手让斥候将穆歌给打发去了秦蓝思的房间:“你明天就和客房的那个侍卫一起出中西峡谷吧。”
“不可能!我是来见皇帝的!”穆歌努力摆动着无法挣脱的四肢,朝魏勒吼叫:“我要见皇帝!”
“皇帝?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