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米娜弓着身子,两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却让她觉得即将坠入地狱。
“陈旧的血腥味。”
周尘的描述越来越详细,米娜也无法继续装傻充愣了。
“说吧,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就在米娜抬起头,准备一不做二不休,遂了周尘的愿时,周期忽然推开了宁殿的门,看着周尘说:“周尘,你怎么还在这,迪恩先生在书院等你。”
看到周期推门走进来,周尘本来平静的面孔上顿时出现了愠色。他完全不觉得周期对他的打断是凑巧,只要不傻,就知道周期是故意的。
“叔叔……”周尘眉间沟壑甚深,他迈开步子走到周期面前:“叔叔想隐瞒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
“我在问米娜事情。”
“问她什么?”
“问她知道的事。”周尘毫不退让。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西陆人,西陆人可以预见奇怪的事,她一定看到过什么东西。”
“她没有看到过。”周期看了一眼米娜,又看向周尘。
可周尘坚决的目光甚至要比周期的还要强烈。
沉默了良久后,泄了一口气的周期无奈的打破了寂静:“你想知道什么?”
“真相。”
“什么真相?”
“我的来历,云山家族的来历,我母亲怎么死的,我怎么来的,力量流和禁术的关系,夜行宫,还有丰碑。”周尘毫不动摇:“我都要知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知道,什么是东陆的原点,未来又会发生什么,我应该,怎么去应对。”
“你做得到吗?”
周尘咬了咬牙,说:“不死不休。”
听到周尘的这四个字,周期的内心顿然醒悟了。
果然,周尘并不属于云山家族,甚至不属于迩周。
他属于一切,就如同一切都属于他一样。
别人都选择逃离黑暗,只有他,哪里黑暗他往哪里钻。
“所以说,我可以让米娜告诉我了吗?”
周期看着周尘,问:“你问的是什么事?”
“暗道里的血腥味。”
“那是脏器的味道。”周期看着周尘,抢了米娜的话。
周尘将目光移回周期身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是在等待周期说下去。
“因为杀人取血根本救不了云山尘,就像鸣修,他还是要用血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周期眨了眨眼睛,侧过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只有禁术可以救云山尘,但是……没有子夜鬼会帮助云山家族。”
于是乎,阿骨告诉周译添,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云山尘。
这个办法,就是交易。
如果想要得到肉体与灵魂的重逢,请用一个最重要的脏器来交换。
虽然等到周尘出生后,云山尘也突然暴毙而亡了。
“交易的另外一方,是狂风雪林的披衣鬼,他们是被子夜鬼封印的恶魔,经常和人类做交易。”
他们很饿,需要人类的脏器或者灵魂。越是让人难以割舍的东西,越容易让他们饱腹。
阿骨用一种周译添没有见过的法术,让他能和披衣鬼直接对话。
披衣鬼只说了一句,他要云山尘最重要的脏器,换她肉体和灵魂的重逢。
周尘当然知道,这个脏器是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云山尘不是他的母亲。
听完周期所说的话,周尘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
周期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该告诉你的事。”
算了,周期告诉他的已经足够多了。如果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让周期更加难做。
周尘没有说话,而是呆滞的走向宁殿大门,他木讷的回头,问迪恩是不是在书院,周期点了点头。
他去了书院,但一下午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傍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下得很大。虽然已经到了仲秋,但耳边依旧能听到几声闷雷。
从书院走出来,为了避雨走上了院子里挂满夕颜花藤蔓的走廊,雨被风卷进来,吹在他身上,半边的衣服都湿透了。
迪恩问他要不要紧,今日一下午都心神不定的。
周尘摇摇头,没有搭腔,直接回了宁殿。
等到周译添回来的时候,宁殿的大门依旧紧闭着。他询问米娜周尘的情况,米娜说周尘淋了雨,洗过热水澡后说太困,就提前休息了,如果夜里醒了,她会给周尘煮饭吃。
周译添没有怀疑什么,和周期用过餐后,就离开了餐厅。
而周尘的情况并不妙。他在雨声的嘈杂声中,睡得极轻,半梦半醒里,他看到了一个似人又不像人的影子,从雨障之中走来,穿破阳台的窗户走到这边的地板上,垂着脑袋,发黑的袍子还在沥沥拉拉的滴水。他抬起头,斗篷下却什么都看不到。
黝黑的长发被雨水洗成一绺一绺的,雨水似泉一般从发梢流下。
“你想和我做交易吗……”
“你是谁?!”受到惊吓的周尘努力的朝后退。
“你最重要的脏器是什么……”
“你别过来……”
“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心!”黑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血腥的口腔里发出嘶哑尖利的吼叫,吓得周尘也跟着大叫起来!
“少爷!”
米娜拍醒了浑身滚烫的周尘,紧张的抚摸着周尘的脑袋。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虚白的脸颊上泛着时青时黑的血脉,虚无的眼神控诉着,他根本没有从噩梦挣扎出来!
米娜紧紧的捧着周尘的脸颊,将他放在胸口的手掌移开,然后用力的按住手掌内侧的虎口,感知到疼痛的周尘忽然长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大喘出来。
他疲惫的眼睑慢慢合上又慢慢睁开,先前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静……
“少爷,你怎么了?”米娜看周尘高烧不退,面露慌张之色。她一边给周尘递茶喝,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周尘的神色。
周尘摇了摇头,接过米娜递来的茶杯,将不热不冷的茶水一饮而尽,才算解了渴。
“好冷……”
米娜赶紧让周尘躺下,给他盖好被褥以后,嘱咐周尘先休息,接着就立刻离开宁殿,吩咐守夜的奴徒去请医员了。
从医员到达宁殿,诊疗,开方,熬药,喝药,到他又一次躺下,周尘都没有睁开眼睛,他疲惫的皱着眉,无论米娜如何呼唤他,他都不愿完全清醒过来。
大雨还一直下着,一直到凌晨的时候才见小。
后半夜退体热的药开始起作用,身上没有那么灼热后,周尘也就没那么难受了。他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米娜在旁边桌案前歪着头打瞌睡,回头看向窗外,就见即将圆满的月亮,正干净清澈的挂在天边。
或许是大雨把天空淘洗干净了,此刻的月亮就像一盏灯一般,照的黑夜似白昼。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阳台上,感受着微冷的晨风开始吹起,月亮渐渐朝西方落下,太阳从东方露出轮廓。
周尘想起了白日里周期的话,刚刚心里的舒畅和轻松顿然消失,却而代之的,又是那股难以释怀的郁结。
这么多年,他都以为云山尘是他母亲,可如今这个结果,虽然让他失落不已,却也不出乎意料。
也应证了漆冥央日记里的话,还有周航音的话。
卑贱和高贵不能中和。那谁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呢?是家族内的人吗?
那日在自己的成人礼上,周航音就对他打哑谜。
周航音说,他从未相信过周译添的话,也就意味着,周航音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周译添和云山尘的孩子。
那他会不会还知道些别的什么呢?
周尘一边想,一边往屋内走去。想着趁还没有天亮,再睡一会儿。
可谁知阳台上忽然翻进来了一个人。
听动作如此娴熟又轻细,就知道除了绻涟没有别人。
“看你能活动,估计是好了?”
周尘转过身,碰上绻涟那双淡漠的眼睛,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103街道的路上,看见有万晴宫殿的奴徒,往医司去,就猜是你有什么事了。”
周尘听完轻笑了两声,然后坐到沙发上,让绻涟坐过来。
绻涟没有坐,直接摆了摆手就又往阳台去了:“看你没事就行,我还有事就先走……”
“你有什么事?”周尘一听见绻涟要走,就立刻站起身,看着绻涟的背影,随之走到她面前。
昼光慢慢亮起来,照在二人朝外的身子上。
“你最近在忙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绻涟侧过脸,不打算看着周尘说话。
“你在帮谁?”
“少爷你好像管不着吧?”绻涟皱起眉。
“那你为什么骗我?”既然绻涟自己找上门来,周尘当然要问一问。
“什么?”
“马霜的尸体上有剑伤……”周尘刚刚说完,就把绻涟的剑给拔了出来,看着干干净净的剑刃,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后,放在鼻下闻了闻,确实有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尘抿紧嘴唇,把剑又合回了剑鞘。收剑的力度明显大了一些,震得绻涟的肩膀也微微动了一下。
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窝火。不是因为绻涟伤了人,而是因为她骗了自己。
“我根本不知道剑伤。”绻涟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的言:“当时马霜要杀我,我害怕的闭上了眼睛我根本没有拔剑!”
“那剑上的血腥味哪来的?”
周尘和绻涟的声音吵醒了米娜,但看两人这么不对劲,米娜也不敢向前,只能悄悄观察着。
“我不知道。”绻涟歪过头。
“嘴硬。”周尘白了绻涟一眼。
“但我没有杀他。”
“可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你也没问啊。”
“强词夺理……”周尘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说:“如果警司查到了你伤过马霜,很有可能就认定你是帮凶了。”
“不会查到的,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怎么刺的他。”绻涟不高兴的撇着嘴,说完就要离开。
“你还没告诉我,你最近到底在干嘛。”
“那你呢?”绻涟转过身,看着周尘:“你告诉我你在干嘛,我就告诉你我在忙什么。”
“我在查我的身世。”
绻涟歪了歪头:“你的身世?”
“我的母亲,不是云山尘。”
听到周尘有气无力的说出了这句话,绻涟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惊讶的张了张嘴,又合了起来。然后道:“那你母亲是谁?”
“我还不知道。”周尘摇了摇头,在阳台上坐了下来。
看着远望的周尘,绻涟犹豫了许久,才说:“我在找千语,而且在奇拉街道看到了他。我在找机会去……”
“什么?”周尘听到绻涟提起千语,惊讶的抬头,看向绻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