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慢慢朝江南走过来,一直看着江南举起的火铳枪口。
枪口把人群打开了一条裂缝,整条街的人都在回头观望着,两个人的对垒。
“我是江南警长,我现在会给你一个投降的机会!”江南清楚,自己如果和莫希起了冲突,将会毫无胜算。
但他必须说出这句话,因为他是迩周城的司警。
莫希摇摇头,道:“我不会投降。”
“你不要继续挣扎了,如果你面对现实,或许会活的更幸福。”
听到江南这样磕磕巴巴的……安慰,莫希冷眼相望:“你当我是傻子吗?”
莫希走到江南面前,就在江南准备扣动扳机之时,莫希立刻甩手,打掉了火铳,然后一把捏住了江南的脖子!
江南被莫希的手提至双脚离地,近乎窒息的他,无法言语出任何一个字,只能用手拼命地去挣脱莫希那两只致命之钳。
“没有用的,江南警长。”莫希歪歪头,满眼玩味:“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里,还死在雀跃街道?”
江南说不出话,他憋的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干呕难耐,根本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耳边一阵一阵的轰鸣,让他无法想到更多解救自己的方法……
他听不到莫希的话,甚至看不清莫希的身体,在他晃荡又重叠在一起的无数个魂魄里,在耳边一片静谧唯有长鸣的世界里……
周尘的声音竟慢慢响起……
“你教给我的勇气,是做任何事之前最关键的一步。”
勇敢……
克服所有恐惧,贪念,诱惑的致命一击,就是勇敢。
勇敢的去争,去拼,去放下,去舍弃!
比起恐惧死亡,不如面对死亡!
与其急着挣脱那把钳制住自己喉咙的钳子,不如就同归于尽!
江南摸到了腰上别着的匕首,拔出来后,咬破了牙龈,也要奋力举起,狠狠的刺进了莫希的虎口!
牙龈里的血腥甜腻稠,莫希的尖叫,也刺耳古怪!
他痛苦的松开了手,捂着冒血的伤口朝后退几步后,愤怒的望向正在捡起火铳的江南!
“你给我等着!”
再次面对枪口的莫希终于不再嚣张,而是和所有人一样,拥有了恐惧。
江南看着莫希逃之夭夭之后,才拼命地呼吸起来。他按住喉咙,贪婪的呼吸着让他可以继续活下去的那廉价的气体。
如今却让他觉得比任何黄金矿石都要昂贵。
天空上打起了闷雷,雨滴如同鼓声一样点点滴滴落到周尘的心上。
他回过头,望着宁殿的房门。
周尘坐在阳台上看了有接近三个刻钟的雨,终于想明白了。
他和米娜走出了宁殿,绕过正厅,去往了周译添的房间。
周译添去了总务司,谈竞选社务司司长一职的准备,估计要一天才能回来。
而去往父亲房间的周尘,则是要去探一探,那扇暗门之后,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尘和米娜一起费了半天力气,没有推开衣柜,而是拜托本在周译添房间的侍女,去把宁殿里早晨刚换洗的床铺单子全部重新洗一遍。说是因为淋了雨,如果不洗的话,闻起来会酸。
“根本不会这样,况且,少爷你应该找你房间的姑娘。”这个侍女还很不乐意。
米娜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少爷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之前你找家主说少爷来看画像的事还没说你乱反嘴讲话,今天还敢恃傲了!”
看米娜尖厉的目光,这侍女也不敢多嘟囔,只好下去了。
然后,周尘和米娜就抓紧时间开始推移衣柜,扒开画像,看着那个低矮的暗门。
“少爷真要进去吗?”米娜有些迟疑不决的拉住周尘的胳膊。
周尘浅笑安慰米娜:“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周尘已经下定决心要一探究竟,米娜也就不多言语了。
周尘拉着门把手慢慢推开木门,“吱啦”一声,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二人钻进去后,就拉上了衣柜,又关上了门。
沿着楼梯和隧道往前走,墙壁上有夜光的晶石照亮。
周尘却并不是很清楚方向。只知道两人一直在往上走,随着楼梯螺旋向上转圈。
大概有一刻钟左右,隧道就到头了。
周尘推了推,发现还是比较好推动的。于是就和米娜一起,推开了门。
等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
这里竟然是楼上一间房间里的镜子!
那扇镶刻在墙上的镜子……
这间房间在周翎房间的旁边,很旧,看得出是有人居住过的。同时,这间房间也是周译添曾明令禁止过周尘,绝对不能进来的地方。
家里所有人都不能进来,况且也上了锁。就是打扫卫生的人也不行。
因此这间房里所有的物品上,都落满了灰尘。
“为什么会是通往这间房间的?”米娜觉得有些不知所以然。
同样疑惑的,还有周尘。
他看到这间房的大门内侧,也上了锁。说明是有人在屋里锁了门,那一定就是周译添锁的了,或者其他知道这个暗道的人。
“这间房间,以前是谁居住的?”
听到周尘这么问,米娜只遗憾的摇头:“不清楚,我之前不太上二楼。少爷知道的,在照顾你之前,我都在园子里工作。”
周尘点点头,观察着手边的物品。
花瓶,壁画,壁炉,床铺,烛台应有尽有,被褥上的绣花雕镂还十分的精细美观。看得出来,这里曾经居住的人,一定是个十分重要,或者十分高贵的人。
因为床头柜上的香氛,到现在还弥留着一股清新的冰玫瑰味。
冰玫瑰是罕见的清神提气的香草,大多都是女性使用。
“难道是我母亲的房间吗?”
“夫人当然应该和家主一间房。”
听到米娜反驳自己,周尘也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那这里住着谁呢?
周尘打开床头柜,就看到里面有一个小本子。
他打了打灰尘,解开纽扣,翻开书皮,忍受着难闻的发霉味,看着上面晕的脏兮兮的文字。
“这是我来到万晴宫殿的第十天,我虽不知道我的血统有多尊贵,但我知道,我好希望自己可以待在这里……
已经来这里一个月了,确实,他是留住我唯一的理由……
我爱上他了,他会不会也爱我呢?……
为什么上天对他如此不公,对我又如此不公,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尘看的不明所以,但因为在窗边把风的米娜说周译添回来了,以至于周尘无法继续看下去,赶紧整理好放回,然后从窗口跳了出去。
为什么在家还要像做贼一样呢?
周尘一路迂回,从草丛里悄声潜行到了宁殿后面。
然阳台下是个丘坡,且阳台离地面也有一定的距离,二人走不上去,只好选择从书房的窗口爬入。
他打掉衣边上的草,然后连忙站到书柜旁。
“周尘?”推门进来的周译添望着正从书柜里拿出书来的周尘,有些惊讶。虽然他不太知道周尘正常的学习时间,但也对他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很意外。
毕竟这是周译添的书房。
“父亲。”周尘朝周译添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米娜,言:“听说克斯老师要来,就想着找几本书,可惜我的书房里没有……”
“这么巧。”周译添微微扬起嘴角,撤开身体,就邀请他身后的人走了进来。
来者不是阿骨,也不是周期,而是一个身材高挑健康,带着细框眼镜的青年人。
棱角分明深邃的面庞,自带着一股深沉又清冷的气息,他干干的笑着,那样的不自在,又那样的可怜。
不知道迪恩为什么要一直做各种少爷的家教,只知道他脱离了家庭,自力更生,却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他是克斯家族培养的下一代的破译者之一,想让他进入望塔卷庭。克斯家族家财万贯,荣利双满,外人眼里,迪恩就是一个学坏脑子的傻子。
但没人能反驳他的政事学和权谋学的精深,因此,人们发自肺腑的夸赞他时,也会发自肺腑的嘲笑他。
“叫我迪恩就好。”
后来,周尘就被周译添给支出去了,因为周译添要和迪恩交代一些事情。
走出书房的周尘和米娜,都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他坐在宁殿的软榻上,神情已经再次溜到了那个房间里了。
那里的房客,究竟是谁呢?那个人爱上的“他”,又是谁呢?
看这个“他”,起码能知道,写这本日记的是个女人,会是周尘的母亲吗?
可那“不公的笑话”,却也不想母亲的话。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有人敲了敲门。
周尘回头看去,就见到迪恩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请进。”周尘连忙站起来。
就见迪恩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含笑:“还是和学生在一起的时候自在一些。”
周尘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捣蒜一样一直点头。
“少爷对政事有什么了解吗?”
这应该是所有学科的老师一开始都会问的问题。
周尘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回答:“是有关城市甚至是东陆的问题的解决决策。”
“还有呢?”
“还有……”周尘苦思冥想起来:“发展。”
“还有呢?”
“变化革新。”
“很好。”迪恩笑着抬起嘴角,接着说:“那你知道,政事学和权谋学之间的关系吗?”
“什么?”
“政事和权谋密不可分,所有的决策都有利益偏向,而始终站在利益偏向那一导向的,就是权谋最顶端。”说到这里时,迪恩的笑意已经渐渐消失了。
他不知不觉的开始发愣,甚至开始神游,好像心绪突然飘得很远,再也捕捉不到……
“老师?”
被周尘的呼唤叫回灵魂的迪恩赶紧掏出了包里的一张纸,然后放在周尘的面前。
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座金字塔。迪恩希望下一次见到周尘时,周尘可以在这所金字塔的每一层,都填上他所认为合适的答案。
周尘收起了纸张,心中思绪万千。
什么才是最顶端的东西呢?
对于现在的迩周来说,当然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