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周尘很糊涂。
关于他母亲的血热病是怎么痊愈的。
他不能随便去询问云山医技的人,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走在去迩周警司的路上时,周尘还自嘲的笑了。没想到现在他在防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家人。
去到警司后,周尘直接去找了明人漫。明人漫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人漫告诉周尘,这一种血热病是罕见血热病。他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很有研究,像周尘所说的痊愈的情况,他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
“我觉得,没人能痊愈,除非换血。没有变异的血热病换一次血就够了,而鸣修那种变异的,是不可能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会痊愈,是因为换了血吗?”
“很有这个可能。”明人漫回答周尘:“云山医技的技术很发达,换血这种事也不是说……很困难,我就会。”明人漫推了推眼镜,然后继续说:“我就给自己换过血。”
“什么?”周尘有些匪夷所思。
“小时候因为去水塘捉鱼,有一只水蛭吸进了我的皮肤。我拼命地把它打了出来,但是我知道我的血里有那水塘的细菌就恶心,只不过是洗了洗又用了,还是我自己的血……”
明人漫说到这里时,意识到自己有些说过头了,也就选择抛开了这个话题,继续道:“但是血热病是会遗传的。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遗传。它的传播途径就是血液,唾液和生理遗传。”
周尘听到这更无法理解:“怎么可能?我没有这个病。”
“或许少爷就是那百分之三十。”明人漫撇撇嘴,转身开始收拾尸检台:“少爷还有别的事吗?我要工作了。”
周尘辞别了明人漫,魂不守舍的走在大街上。
他抬头望着前面那个队伍,那是在幽灵事件里死难家属的游行队伍。
他们高喊着“还我家庭,还我幸福”的口号,一点点向郡城宫殿赶。
周尘知道,他们是在索要理赔。可这是不可能的,进贡的时间迫在眉睫,辰弥谢尔怎么可能开库散财呢?
“少爷!”
周尘听到明人漫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
他扭头看去,就见明人漫连带血的手套都没来得及去掉,直径跑来。
“有什么事吗?”周尘皱着眉头,在强烈的阳光下,抬头看明人漫。
明人漫斜了斜眼睛,然后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使得了血热病的人痊愈。”
“什么办法?”
“用禁术。夜行宫的子夜鬼知道。禁术可以治疗任何疾病,相传是这样的。”
周尘低了低眼睛,然后道了谢后,目送明人漫离开了。
夜行宫……
他怎么可能走的进漆冥庄园呢?
“夜行宫?什么……”绻涟想了想,然后又抬头看周尘:“子夜鬼的窝啊……”
绻涟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下面那个,住在平房里的女人和乌思宁说话。
“那在漆冥庄园里,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方。”
“我知道很难进……”周尘无奈的叹了口气。
绻涟回头看着周尘:“有的事是没必要一定要钻那个牛角尖的。你母亲痊愈,说不定就是换血。”
“那就意味着我母亲也杀了人。”周尘也看向绻涟。
小五坐在屋里,看腻了手上的西陆画册,就跑到阳台上,却发现气氛很不对劲。
“那如果去了夜行宫,又能证明什么呢?”
“你们要去夜行宫吗?”小五挠挠头。
绻涟回头看了小五一眼,然后坚定的否决:“不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到那里去。”
这时,门被敲响了。小五跑着去给乌思宁开了门。
看着跑远的小五,周尘有些不开心的摊开手:“你不用这样,我没说一定要去。”
“可你心里想着那里,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去。”绻涟简直不要太了解周尘。
接着,绻涟就离开了阳台,走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乌思宁。
“你跟那个女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绻涟是在打趣乌思宁,因为他明明就是一脸的愁容。
乌思宁白了绻涟一眼,然后解释:“那女人想借我的钱,她说她是雪阿城的人。”
“她跟你套近乎?”绻涟一边搭着乌思宁的腔,一边看向阳台上的周尘。
乌思宁摇了摇头,道:“她确实是雪阿城的人。”
“那你要借吗?”
“会的。她有孩子要养,可她没有奶了。”
“这么瘦,肯定没有奶。”绻涟挠了挠头,然后看向桌子上的西陆画册。
“你看得懂吗?”绻涟笑着摸了摸小五的头。
小五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看不懂?”
绻涟见小五这样的反应,有些惊讶的看着与自己有同样神情的乌思宁,然后拿起画册:“这都是西陆文字。”
“是吗?”小五还是费解:“我看不出和东陆字的区别……”然后,他就极其认真的朝绻涟,乌思宁,以及闻声赶来的周尘解释起上面的内容。
和桌子下面,画册的另外一本未拆开的译本内容大差不差。
绻涟惊奇的捧着小五的脸:“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有语言天赋的人!”
“你要是姓明人或者克斯,能直接进望塔卷庭,哪里用得着明人德了?!”乌思宁更是添油加醋。
周尘听了也笑着回驳:“羊皮卷的文字可要比大陆上的文字难的多啊。”
“你见过?”绻涟朝周尘抬杠。
周尘支支吾吾的否认后,又是绻涟的一阵嘲讽。
“我刚刚听见,少爷哥想去夜行宫?”
“怎么了,你有办法?”周尘满不在意的迎合着小五的话。
小五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翻看画册:“我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我听说有变质子夜鬼抢劫杀人的,可能算一个由头。”
“什么由头,去调查的由头吗?”绻涟扭头看向周尘。
听到小五的话,周尘倒真的觉着这是个办法。
子夜鬼亦正亦邪,有的除了替漆冥家族做事以外,也会做些好事,有的,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二天,在城中的一家酒馆里,就发生了子夜鬼喝了酒不给钱,还打死了店员的事。
这是漆冥南丞不亦乐乎的事。他最爱看到的,就是迩周城大乱,然后他从中得利,坐享渔翁之乐。
周尘向文如提出了关于去夜行宫调查的要求,却被文如拒绝了。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文如就这么拒绝了周尘。
就在周尘蹲在路边的小贩跟前,等着假的司警证明做好时,江南却一把拉住了周尘的胳膊肘,带他坐上了马背。
周尘一边扔给小贩银币,一边看着旁边的江南,不免有些惊奇:“江南警长?”
“怎么了?”江南看了看望塔上的时间。
上午九时一刻。
“你要带我去漆冥庄园?”
“不是,是夜行宫。”江南一拉缰绳,就调转马头,往回走。
周尘有些不明所以:“有区别吗?”
“当然有。夜行宫不在漆冥庄园,它背靠漆冥庄园,由漆冥奴徒把守而已。”江南回头看了周尘一眼,然后接着说:“很少有人往那里走。”
夜行宫前是一片黑树林,黑树,根黑叶梢黑,除了树干和树枝还泛着一些白,其余则是乌压压一片,就似墨云一般,压在整个山原上。
夜行宫就在黑树林外,他们会走到一条弯曲的小路上,路边会有方向立牌指引。
然走到近处,才看到方向立牌上的人都是真实的人。
大多数是女子。她们身穿黑色的袍裙,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却可以眨眼和眺望夜行宫。
以一种悠闲的姿态被钉在十字立牌上,一只脚脚趾点地,翘在另外一只脚上。远离夜行宫的那一只手放在腹前,托着几支明艳的花朵,好像是早上刚刚换上的。
另外一只手手心朝上,大拇指和食指指向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夜行宫。
为什么是大拇指和食指呢?
还是因为捻动羊皮卷的手指,就是它俩。
他们浅浅含笑,毫无痛苦的样子。
“他们还活着吗?”周尘胆颤的问江南,目光却无法从他们身上移走。因为无论怎样暗示自己去美化这样一个场面,也无法跳脱出那空洞的目光,和诡异的微笑所带来的怖惧感。
“当然。过去我来调查的时候听说过,他们身上的针叫做绝息针,没有生息,就没有苍老和死亡。是一种外在力量的永生力。子夜鬼称他们是引路魂。”
周尘听到江南说他来调查过,立刻产生了好奇:“你来过这里?”
“我上任第一起案子,就是子夜鬼杀人案。”江南拽了拽腰带,然后看向远方逐渐显形的夜行宫城堡。
周尘也看了过去,发现,那就是他梦里的那座城堡……
但……又不完全是。
用黑砖盖起来的城堡,除了呼啸峡谷之外,可能只有这里有这么一家了。
江南对几个守卫说明了来意后,几个漆冥奴徒就带着嘲弄的笑容,放他们过去了。
“为什么要放他们进去?”
“他们根本蹦跶不起来,那可是子夜鬼,调查也只是形式。”
周尘听着那几个人的议论,又看向江南。江南的样子可不像是只来走过场的模样,倒像准备大干一场。
“警长有什么计划吗?”
“没有。”
周尘满脸的疑惑:“我看你十拿九稳的样子,还以为……”
“气势上不能输,好歹我也是个干部。”
夜行宫是黑砖堆砌的城堡,无论晴雨雪风,都挡不住它所散发出的黑暗和沉重的气息。
宛若人的所有欲情贪痴都在这里,被炼造成了最纯黑的晶石。
江南和周尘叩门后,等待门上方望侯的通传。
过了不到一刻钟,门就被打开了。
周尘有些期待,甚至神往。他好奇这夜行宫内,究竟有没有那样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
事实证明,他失望了。
正殿内确实有那么一棵树,只可惜栽在大理石围成的小园圃里,看着羸弱而又娇嫩,宫殿顶部有一月台,光从那处洒进来,如同勾勾挂挂在枝丫上一层薄纱。
可也只是一层薄纱,又好似要将这小树压垮。
“鲜见的客人。”说话的是夜行宫的夜府。
在东陆,“府”之官职多为“主”的辅助,类似于家族内的持府。
他们支持着家族,又辅佐着家主。
但在夜行宫,夜府,则是最高统领者。没人知道原因,也无人能去探索。
子夜鬼出现的历史,久远到记载空白的时刻,哪怕是明人和克斯,也是研究了无数岁月,才知道子夜鬼兴许只是附属于远古某个组织,类似于一支佣兵。
他们的善恶不取决于给他们利益的人,而是取决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