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医院,医技楼,依然是那间办公室内。
“张子松!你还狡辩什么?!就是你害死了严师弟!”王安平厉声喝道。
“我、我哪儿知道他在门后啊!那都是按照大师兄你的计划行动的啊!”叫做张子松的医生哭丧着脸,气势却完全被王安平所压制。
“你的意思是我让你害死严师弟了?”王安平冷笑一声,忽然转向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贤三槐:“贤师弟,你跟严师弟的任务是在一起的,不如你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张子松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贤三槐抬头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王安平,淡淡地说道:“我听到有人下楼,就怕是张师兄提前开门把丧尸放进来,所以跟过去喊了几遍他的名字,但没人回复我,我就想上楼去确认他的位置,没想到丧尸已经被放进来了。我还能往楼上跑,严高纶就……”
“你胡说八道!根本就是你故意把严师弟留在下面让他被丧尸咬死的!不然为什么只有你活下来了!”张子松激动地反驳。
“大门钥匙在你手里,我只能管我自己,可管不了门怎么开。”贤三槐说完,就不再理会张子松疯狂的推卸责任,独自沉默下来。
“好了!别吵了!”赵祥年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张子松苍白的辩护。
“子松,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你记错了计划的时间。你这样,让其他人以后怎么放心配合你行动?”他挥了挥手,做出疲惫而心灰意冷的样子:“去X光室里冷静一下吧。”
张子松脸色大变。
“!不!老师!别丢下我啊老师!老师!我——”没等他哀嚎完,他昔日的同门师兄弟就迫不及待地拉扯着他往X光室去了。
那种房间一旦锁门,凭人力是绝对无法打开的。等军方的直升机来了,谁都不可能再记起医技楼的X光室里还有个人在活生生等着饿死。
一番争吵终于告一段落,赵祥年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们也出去吧,休息一会……现在也只能等星光庭苑那个学生来了,希望他能多带点吃的吧。”
包括贤三槐在内,几个医生陆续退出办公室,只留下王安平在赵祥年身边。他脸上冷厉的表情瞬间褪去,像个讨老师欢心的乖学生似的,走到赵祥年身后,主动为他按摩头部。
“唉,还是你最让人放心啊,安平。你那些师弟们啊,不成器!”赵祥年闭着眼,无不喟叹地说着。
王安平惭愧道:“是我这个大师兄没做好,老师每天这么忙,还要操心我们的事。”
“嗨,做老师的,都这样。”
“为了培养我们这些人,老师您可付出太多时间和精力了,这要是都放在学术上,现在肯定是世界知名的肿瘤专家了。”
“你呀。”赵祥年摇头笑了笑:“你还太年轻。不管是学术,还是别的什么,只会独善其身是万万走不远的。这个世界不管病成什么样,总还是要许多细胞才能形成组织,不同的组织才能形成器官……那些看似基础的医学知识,往往映射着最深刻的道理。”
“……受教了。老师不愧是老师。”王安平奉承着,心里又稍稍松了口气。
类似这样的对话,他在私下里已经跟赵祥年进行过好几次了。好在,赵祥年一直都强调着这一点:再厉害的“领导”也不可能当个光杆司令。他们这些学生,是沾了赵祥年的光才能被军方带走,反过来,赵祥年其实也离不开他们这些手下。
但手下的数量,谁走,谁留,那便是另一回事。他们将近十个成年人,就楼顶那个小停机坪能承载的机型,很难说能带几个人逃走。
严高纶死了,张子松被囚禁,如果星光庭苑那个学生还回来的话,陆冠也会被他带走。已经排除了三个,但还不够。
要是贤三槐能和严高纶一起死在张子松的“失误”下就好了。
现在看来,那个家伙已经很清醒了,简单的算计已经很难让他上当了。越是这样,王安平想要除掉他的心情就越强烈。
“安平,葡萄糖还剩几瓶?”
“还有两瓶,老师……您的胃……”
“不碍事。”赵祥年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压抑某种疼痛:“星光庭苑那个小子……怎么还不来。”
王安平无法回答,那本就是一步闲子,不可能真把吃饭的希望寄托在那个学生身上。不然他们也不会制定去住院部诱杀丧尸的计划了,那里有两个自动贩卖机里还有些零食饮料。只是因为张子松的“失误”没能拿到而已。
“我去给您拿点胃药吧。”
王安平刚刚走出办公室,就见到一个师弟一脸惊喜地从跑过来,见到他就大喊:“大师兄!后勤楼那边的丧尸散了!”
“散了?”王安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跟着他跑下去看。
原本摩肩擦踵挤在西门玻璃门上的丧尸群,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些微凌乱的血痕在玻璃上,有种诡秘的恐怖。
“怎么回事?那些怪物去哪儿了?”王安平问道。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大家都在赵祥年的办公室里,等下楼的时候,丧尸们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虽然这些白衣人在生存面前显得有些卑鄙懦弱,但到底都是些高学历的医生。他们不会轻易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反而会怀疑其背后的原因。
“贤三槐,你出去看看。其他人拿好斧子,一旦有大量怪物冲过来,立刻关门!”
这家伙,已经懒得掩饰自己的意图,就是想让贤三槐去送死。
但“权力”的斗争就是这样,合理与否并不重要,当所有人都默认他的做法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不遵从的人才有问题。
贤三槐没有反驳,默默戴上呼吸过滤器和护目镜,拿起斧子,慢慢地向西门走去。
“哗啦——哗啦——”
缠绕在门把手上的铁链被一圈圈解开,刺耳的声音像在剐蹭着众人的心脏,明明视野中一个怪物都没有,这些医生们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越是未知,反而越是恐惧。
贤三槐终于推开了门。室外的气流霎时涌入楼内,混杂着一种……奇特的腐败味道。
对于这些医生们来说,伤口腐烂的味道,血腥的味道,甚至尸臭味,他们都不陌生。但这种奇特的腐败味却不是其中任何一种。只能说这是生化末日独有的气味。
医技楼与后勤楼之间隔了一条双向单车道。这是一个相对偏僻的Z型弯道中段,一端是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出入口之一,另一端则通往医院内的主要机动车道。
也就是说,这条路两侧都是直角弯道,能很好地遮挡丧尸视野。当然,对幸存者来说也是一样,如果在这种直角弯道遇到对的“人”,那多半就没有逃跑的机会。
“能看见那些怪物吗?”王安平看到贤三槐已经走出了医技楼,缩在楼门内低喊道。
“没有,至少在这条路上一只都没有。”贤三槐显得很是放松,甚至一只手拿着消防斧扛在肩头,另一只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看上去根本没有把外界的危险放在心上。
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甚至王安平都忍不住了:
“你给我谨慎点儿!找死也别挑这种时候!去后勤楼门口看看!”
贤三槐依言往后勤楼走去,只是左手从未离开衣兜,还是那副单手持斧嫌命长的样子。
直到看见他走进后勤楼大门,向这边招手,王安平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李宽,肖铮,启东,你们仨去,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留一个人在门口望风。剩下人跟我留下接应他们。”
被点名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踌躇。那些丧尸离开的原因还不清楚,万一自己这些人过去后勤楼,那些丧尸又突然回来把路堵了,岂不是错过了军方的直升机?
这该不会是王安平这家伙的阴谋吧?
虽然心里犯嘀咕,但一方面这三人都算是与王安平关系不错的“心腹”师弟,另一方面,已经整整两天只靠葡萄糖溶液续命的他们,也确实难以忍受胃里空空的痛苦了。
王安平总不能还会说丧尸语吧?
最终,在王安平的催促下,三人还是小跑着穿过车道,进入了后勤楼。
(差不多够了)
医技楼楼顶,乐繁双手插兜,看着楼下那三个蚂蚁似的小人儿跑进后勤楼。现在后勤楼那边算上贤三槐有四个人,医技楼里不算赵祥年应该还有五个人,差不多对半分了。
他随意地伸手,一个拳头大小的镂空金属球唿呦呦地落下,咚地一声砸在后勤楼与医技楼之间的车道上。
几秒种后,阵阵奇怪的呜咽声从两边的直角弯另一侧传来,像是声带干燥到断裂却仍旧撕扯着喉咙发出的渗人声音。
一道道摇摇晃晃的人影,转眼间又出现在道路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