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宇烁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仍是浑身一颤,急道:“不,不,我没有勾连他们。”
楚涵理道:“大会上数千人亲眼所见你与那些金凉国人一起联手,却作何解释?”
丁宇烁道:“我……我是跟他们联手,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金凉国的奸细啊。”
楚涵理道:“你承认跟他们联手。这么说,他们能轻易混进大会,确实是你帮的忙了?”
丁宇烁嗫嚅道:“那个……那个……”一时间既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
楚涵理目光炯炯地向他逼视,道:“是也不是?诸位大人当面,你可不能说谎。”
丁宇烁环顾四周,但见在座的几乎都是朝廷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心里揣量了几番,犹豫再三,终究不敢隐瞒,硬着头皮道:“是。但是我发誓,我一直以为他们就是一些江湖散修,的的确确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竟是细作。”
楚涵理道:“你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丁宇烁怔了怔,道:“证明?”
丁峻冷笑一声,道:“楚侍郎此举,未免强人所难。一个人知不知道,无非是一种心理活动,心理活动如何能够以证据来证明,难不成把心给挖出来吗?试问老夫明天想吃什么菜,这种想法又该如何证明?”
楚涵理拱手作礼,道:“好教王尊得知,到底该如何证明,却不是下官需要考虑的事情。但若丁贤侄拿不出证明来,案子却委实不好向主上交代。”
沧海见他面对咄咄逼人的中山王,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倒也有几分佩服他的硬气。
丁峻听他搬出云皇来,还真被唬得迟疑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道:“云皇日理万机,这般琐碎的事情,又怎有闲暇来听取你的交代”
楚涵理道:“主上当然无法事事俱到,但我们做臣子的,为主上分担天下重任本就是分内之事,又岂论主上有无余暇听取交代难道主上无暇听取的案子,便能敷衍了事了吗?”
丁峻一时为之语滞。范步燃性子耿直,忍不住道:“中山王,审案是刑部的事情,旁人出言干扰,这超出规矩之外了吧?”
丁峻翻了个白眼,道:“老夫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何来的干扰西王言重了。”
楚涵理道:“关于事前是否清楚敌方的真实身份,既然丁贤侄无法佐证,那不妨听听其他的当事人怎么说好了。来人,把他们都带上来。”
不久狱卒押了一大堆人上堂,串串锁链交响,跪倒了一地,粗略不下于百人。楚涵理道:“这些都是跟那金凉国人马佑年一起潜入狩猎大会的同谋,在飞皇山上被我方一网打尽。事实到底如何,或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端倪。”
丁峻微微变色。
楚涵理指着丁宇烁,对那群俘虏道:“你们认识他吗?”
那群俘虏朝丁宇烁上下打量。沧海心道:“丁宇烁在大会前只跟马佑年独自见了面,其他人自然是不识的。”
果然那群俘虏看过之后,皆摇头说不知。丁峻松了口气,道:“烁儿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以至上当受了骗。这勾连外敌之事,并非有意为之。你们刑部可要分辨清楚事实。”
他三番四次地出言打岔,其他三王皆露出不悦之色。范步燃心里憋不得事,道:“清者自清,倘若他真的事先并不知情,各部门的大人都在这里,难道还会分辨不出来吗,中山王何必杞人忧天再说楚大人公正廉明,案情之巨细,皆以证据为准则,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丁峻道:“公正廉明,那就最好。”
楚涵理道:“两位王尊稍安勿躁,案情重大,诸多细节当然都得了解清楚。下官身居其职,绝不会徇私枉法,有冤必平,有罪必定,事实是怎样,那就怎样。”
随后又将大会的不少亲历者唤上堂来,听取证言,宣读证词,展示证物,各种程序都过了一遍。不知不觉,这一案子竟足足审了两个时辰。
等到堂审最后,已是午夜时分。
楚涵理执起厚厚的案卷,宣读结果,道:“飞皇山敌人入侵一案,经审论断如下,人犯丁宇烁勾连外敌之罪名,不成立。但私自以非法手段帮助外人进入大会,扰乱大会的公平公正,以致酿成大祸,令我国上百名同胞受害,此罪一;对二皇子殿下大逆不敬,屡屡以下犯上,此罪二。经谨慎斟酌,人犯丁宇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其削去皇家所发修炼资源,永世不得入朝任职,并择日流放西境。”
丁宇烁顿时如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丁峻神色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道:“楚侍郎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吧”
楚涵理合上案卷,平静地道:“丁贤侄其罪,皆有法可依。如非念在是功臣之后,恐怕惩处还远不止于此。”
丁峻道:“他是有过失,但又不是故意做的,大会上死了人那只不过是个意外,怎能全怪在他的头上再说那樊……那二皇子当时尚未恢复皇室身份,何来的以下犯上狩猎大会上实力为尊,岂以身份高低而论当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对二皇子出手,其他出手的人是不是也能说他们以下犯上如此定罪,简直荒谬之极。”
楚涵理道:“其他人出手,乃在大会规则允许范围之内,丁贤侄却是完全出界了。既然脱离了规则范畴,说其以下犯上,并无不妥。”
丁峻勃然道:“一派胡言。这等罪名,老夫不认同。”
范步燃道:“中山王,楚大人所说的都是事实。宇烁小侄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你可不能因他是你的孙儿,便偏袒于他,为此扰乱法纲。”
丁峻怒道:“这是我丁家的事情,与你何干,要你多嘴?”
范步燃心头火起,道:“上百名后起之秀因此而丧命,这岂止是你一家之事?”
丁峻道:“总之事情如此定局,绝不合理。我丁家为磐石国鞠躬尽瘁,立下功勋无数,若背上这等无稽罪名,徒惹天下人耻笑,更令功臣之后寒了心。”
范步燃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怎么着,莫非你还想仗着以往的功劳,踩在法纲头上,一手遮天不成?”
丁峻喝道:“范步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范步燃毫不相让道:“你是怎样的态度,我便是怎样的态度。”
丁峻大怒道:“放肆,别以为是个王就了不起了,老夫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无礼小辈,教你知道,王亦分三五九等。”
范步燃拂袖而起,昂然道:“来,别以为我怕了你。”
丁峻怒不可遏,砰的一掌把座椅扶手拍烂,一股冰寒的气息席卷开来,所过之处,白霜骤起,空气都似乎被冻结住了。寒气滚滚蔓延而去,方圆里许,瞬间如凛冬重临,亭台楼阁,木叶屋檐,尽皆生出层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