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又“哐镗哐镗”开起来,白天开到了黑夜,黑夜又开到了白天。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开到了一个山窝里,彻底停了下来。
庄纪川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背上鞭子抽出来的累累伤痕变成了暗红色,结了痂,已经不再疼了。他知道,自己新的未知命运已经开始了,他要打起精神,保住性命,他的大梅还在等着他回去呢!
他勒紧了腰间自己在路上编的麻绳,转头鄙夷地看了看那些被鬼子抽掉腰带,提着棉裤的人,带头跳出了闷罐车的推拉门。
情况比想象的要好,除了车站上押送他们的日本兵,暂时并没有人限制他们的自由,车站坐落在一个山脚下,站台旁边是一排白色的平房,建设车站的人都懒得立个站牌,只在平房的门楣上用石灰写了三个大字:“大台站”。
一个文员模样的人在站台上喊道:“大伙儿注意了!既然来了这里,就安心听皇军的话儿,一定不会让大伙儿吃亏的,有饭儿吃,有衣儿穿,还有工钱儿可以领哦!”
庄纪川转头问姬茂喜:“姬叔,这人说话怎么这个味?舌头都没捋直。”
姬茂喜摇了摇头:“俺也是第一次离开临城,谁知道这是哪里!”
庄纪川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山以石头为主,却又不和鲁西南的山一样,鲁西南的山多麻石和外表平滑的白色石灰岩。岩石中间夹杂的都是低矮的松树,这里的山都是外形不规则,有明显时间沉淀的页岩,颜色也略微深一些,褐色中带着红色,山上的树木以高大的乔木为主,都是些白杨,栾树,光秃秃的树枝散乱地向天自由生长着。
由于页岩不坚固,所以山多见断层,使得山峰处处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
他正自寻思这里是哪里,那个文员似乎看透了众人的心思,接着说道:“虽然皇军不让说,但是,既然要大伙儿安心干活儿,说了也无妨,这里是门头沟,咱们在京张铁路支线京门铁路的头上,西边是大台煤矿,以后你们都会去那边干活儿哦!”
众人一听要去挖煤矿,都是一阵骚动,生怕枣庄西陵乱葬岗的凄凉景象会在身上上演。
文员似乎早就对众人的反应司空见惯,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各位,去煤矿之前,皇军会进行集训,要学日本话,只要训练的好,日本话讲的好,是有机会当工头的,一会皇军会来领人,大伙儿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哦!”
果然,不一会功夫,一队日军荷枪实弹地过来,押着众人离开大台车站,在走了十几里山路之后,进入了一个四周立着高高的围墙,墙上架着电网的兵营,说是兵营,更像一个监狱,围墙的四角立着岗楼,上面的机枪枪口却是对着里面。
这个兵营不小,占地至少有五十亩,兵营中间是两幢回字形红墙大楼,两座楼都有三层,四面都是窄窄的窗户,楼面对面开了一个门,高墙与红楼之间是平整的操场,看起来是训练的场地。
庄纪川在人群里四下乱找,却没有找到种衍锐,心像沉入了海底,有对种衍锐是否出卖了他的疑惑,也对自己独自逃离丧失了信心。
一队鬼子端着长枪将这群人赶到一个临时支起的方桌旁,逐一登记造册。庄纪川仗着没人认识他,报了个假名叫严纪,22岁,身高五尺七寸,淮海人。那文书也不抬头,一笔一划地写到了纸上。然后,他就随着众人走到水池旁,被逼着脱去破烂的棉袄棉裤,在刺骨的寒风中,迎着水龙冲起澡来,水里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药味。
一个军医站在两座楼之间,对每一个冲完澡的裸体进行检查,然后,将人进行分类,众人在瑟瑟发抖中,被贴上了“甲乙丙丁”不同的标签,记录到了文书的档案里,随后,被另一队端着长枪的鬼子按标签带去不同的房间。
所幸,房间里的草垫子上,早就备好了新的棉衣,众人早就哆嗦成了一团,看到棉衣,如同看到了救星,饿虎扑食般窜过去,拿起来就往身上套。
庄纪川撕下肩膀上那个大大的“乙”字,也跟着抢了一身衣服,套到身上,在狭小逼靥的房间里蹦跳了一阵才缓过来。
一切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两个穿便装的人走过来,挥舞着手里的大棒,凶狠地喊道:“乙字号工人,每间房十六个,皇军要进行整训,我是你们的队长金在亨,在这里什么都要听我指挥,不然就棒子伺候!”
另一个人说道:“如果你们有人企图逃跑,逃跑的抓回来直接枪毙,一个屋里的人都要连坐。皇军鼓励互相揭发,揭发有功的,后面还会来新人,可以提升成新人队长,想回家的也可以放行。”
庄纪川一听,心里一凛,这招可够狠的,瞬间就瓦解了各人心里合伙逃跑的想法。
他咧开嘴傻笑着问道:“为什么俺是‘乙’,不是‘甲’?甲字是不是能多拿工钱?”
那人撇了撇嘴,傲慢地答道:“闭嘴!皇军自有皇军的道理,你们安心整训就行了。”
204牢房是庄纪川的房间,房里十六个人早已忍受不了湿漉漉的鞋窝,都坐到草垫子上,脱下各色的鞋子,拧出水,放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