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殷华平骑着毛驴,黑暗中由铁道队押着一路向西行。这是杜季伟和王志胜事前商量好的路线,因褚蓝田被杀,韩庄与沙沟只间的铁路戒备森严,微山岛又有丰田彰男驻守,只得从湖里迂回至南运河过津浦铁路。
杜季伟看殷华平脚疮严重,实在走不了路,毛驴又不能上船,便连夜带着人到夏镇南边大捐村的渔民家里秘密住了下来,并安排殷延自赶着驴回郗山,让他告诉殷华平的大哥殷茂久,去微山岛请知名中医吴振西到大捐看病。等殷华平症状稍微减轻,再进山。
第二天中午,殷茂久带着吴振西匆匆赶到了大捐,铁道队的人对吴振西很客气,但是对于杜季伟给一个叛徒请大夫看病的事情非常不满,都气歪了鼻子。
吴振西年逾五旬,留着胡子,穿着马褂,背一个磨得锃亮的药箱子,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进到屋里,看到殷华平半卧在一个简易的小床上,生疮的脚搭在床边,屋里散发着轻微的腥臭,半只脚皮损绵延,脓疱密集,色淡白或淡黄,周围红晕不显,溃破糜烂,而殷华平面色晄白,双眼无神。
他看到吴先生来了,慌忙欠身坐起来,笑着说道:“先生,麻烦你给看看,不然路走不了路了。”
吴振西示意他躺下,抓起他的手腕,号了一会脉,又看了看舌苔说道:“舌淡苔薄,脉濡细,面色萎黄,你这是有心事呀!心事不能外露,忧思伤脾,脾虚湿阻造成的。来之前,听茂久描述了你的病症,准备了一些药。我给你开个方子吧!”
随即,从箱子的夹层拿出毛笔,砚台,纸张,在床边写起方子来:党参15克,茯苓15克,白术15克,山药15克,生甘草6克,扁豆15克,莲子10克,薏仁30克,桔梗10克,砂仁6克,银花15克,连翘12克。
写好之后,又从箱子里搬出坛坛罐罐,抓好药,嘱咐殷茂久找锅去煎。并将方子交给殷华平:“茂德,你这个不是什么大病,但是需要连吃七副,这一副药只能缓解症状,你要远行,这个方子留好,等到了地方,继续吃。另给你一瓶我早上临时配的青黛散外用。”
殷华平起身道谢,过了一阵,殷茂久煎好了药端了进来,院子里的王志胜充满警惕,跟着进了屋,冷冷地看着三人。吴振西看情形不对,收拾好药箱,交待了几句,就出去了。
殷华平无奈地看着王志胜说道:“老王,不用看,一切到张司令面前见分晓!”
王志胜“哼”了一声,问道:“你不怕王洪磊来找你吗?他就死在寨子的湖沿上,离这里可近哩!”
殷华平火往上撞,忍不住瞪着眼睛骂道:“王志胜,你娘了个逼!小肚鸡肠的王八!临城大墙里那些被抓的人都是我救出来的。如果没有我,孙茂生,徐广海,曹德清早就死了!”
王志胜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隐隐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便没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殷华平内心凄苦,愁肠百转却无人述说,转头对着殷茂久说道:“大哥,见到邵子真了吗?”
殷茂久摇摇头。
殷华平失望地说道:“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能跟他们进山去找人说理。”又嘱咐殷茂久:“大哥,回家后让百灵娘准备点换洗衣服送到道东董庄,进山肯定得路过那里,我好带着。”
八月十六,邵子真带人悄悄赶到大捐,见到了杜季伟,要跟着一起进山。杜季伟身边两个队员满腹牢骚地说道:“俺铁道队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谁不知道殷华平是你舅?你肯定没安好心!”
杜季伟制止了队员,对邵子真说道:“有我呢!你就别跟着去了,俺们不会在路上动他的,到山里听军区安排吧!还不清楚张司令打算怎么处理他,你跟他搅和在一块,不利于你东山再起。”
邵子真被杜季伟说到了痛处,也没有惊动殷华平,带着人无奈地回去了。
八月十七,殷华平依旧不能走路,杜季伟只得过了湖之后,又找了头毛驴让殷华平骑着,一行六七个人在董庄吃完晚饭。等天黑透了,赶着毛驴走上了进山的路。
进山路上有多道鬼子的哨卡,众人不得不在过哨卡的时候,绕小道过关,那头毛驴路生,总是左冲右拐地不走正道,这样就耽误了很多时间,快到黑峪岭的时候,牵驴的褚延启,断后的铁正鑫,张桂祥慢慢与杜季伟王志胜拉开了距离。
褚延启急得要命,抽着驴屁股,不停地咒骂,那驴也犯了犟脾气,直接站那不走了,殷华平骑在驴背上,也着急地责备起褚延启来:“驴犟,你越打越不走,得慢慢捋捋它。”
一旁的铁正鑫早就一肚子火,上前骂道:“老爷个屌的,你一个叛徒大摇大摆骑着驴,还说风凉话,桂祥,把那个麻袋拿过来,给他套上,让他闭嘴!”
张桂祥也不含糊,拿起麻袋就套上了殷华平的头。
褚衍启心里窝着火,并没有阻止两个队员,到前面拽着驴辔头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慢慢往前走着。突然,那驴踩翻了一块石头,别了蹄子一下,可能把它别疼了。那驴张起大嘴“哦啊,哦啊!”地叫了起来。
山谷寂静,驴又是有名的大嗓门,一时间,整个山上都是驴叫声在回荡。山路转弯处突然跑来一队人马,领头的高喊:“什么的干活?”
铁正鑫一听是日本鬼子,心里顿时慌了,抽出手枪,对着来人就打。
对面一看这边有枪,马上摆开阵势,迅速装好机枪,对着四个人扫射过来。
褚延启顾不上埋怨铁正鑫鲁莽,只得抽出枪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