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允骥今年四十五岁,此时的他正在沙沟火车站的调度室里一个人喝闷酒,他咬牙切齿地喝下一盅酒,看到调度室墙壁上挂的那把东洋刀,“嚯”地站起身来,一把拽下,“刷”抽出钢刀,朝天虚劈一刀,嘴里叫道:“砍死你个龟孙!”
随后将刀一扔,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沙沟是临城南边十几里的一个小站,即使在日军占领山东,重点控制津浦铁路,每天铁甲车“轰轰”地来回跑,这里也未引起重视,本来只有张允骥和两个巡道的工人,他的小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安逸的,几年前,他的前妻去世后,经人介绍,又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老婆,每次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忙活完,看着浑身瘫软的小娇妻,他都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走向了巅峰。
可是好景不长,他的噩梦来了。
一年前,临城的高岗觉得沙沟这个地方游击队比较活跃,没有人盯着容易出事,于是派一个叫福田的鬼子来这里当站长,将张允骥降为副站长,开始的时候,福田还是比较客气,他只是盯着沙沟车站的调度室,观察车站附近的动静,其余的活还是由张允骥来干。
张允骥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他更卖力地干活,将沙沟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为了与福田处好关系,去年过年的时候,专门请福田到他家吃年夜饭。
这一下可是引狼入室了,福田看到张允骥的老婆,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沙沟这个小地方,连个妓院都没有,早已把他憋坏了,突然看到这么漂亮的肥肉,岂有放过之理,当即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张允骥的巴结,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对这块肥肉下手。
这顿年饭吃得自然是索然无味,张允骥又不傻,怎么能看不出福田的德性,好在福田也没有说过份的话,他便只能陪笑着勉强吃完饭,送福田回住处了事。
大年初三,本是拜祭灶王爷的日子,张允骥早早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福田突然告诉他有紧急任务,要他在车站值夜班。他不敢拒绝,枯坐在调度室里到半夜,突然想到,要给媳妇说一声晚上得值夜班,提醒她要关好门户,不要给他留门了。
他当即锁上调度室的门快速往家走去,他家就在车站边上,转弯就到,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大门洞开着,他有些紧张,赶紧快步走进院子,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屋里传出来“嗯嗯啊啊”的声音,他登时感觉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心头怒火上窜,他拿起门边的铁锨,准备马上进去铲死屋里的这对狗男女。
但是,左手搭上门的时候,他犹豫了,拿锨的手也抖了起来,探头悄悄从门缝里看去,他年轻貌美的老婆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福田正死死地压在她身上,左手掐着女人白嫩的脖子,右手却握着乌黑的手枪。
张允骥两腿发软,他知道如果现在进去,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他的孩子还有住在古井的老爹就再也无依靠了。他眼前闪着光怪陆离的景象,哆哆嗦嗦地放下铁锨,连大门也没有关,大脑一片空白地回了调度室。
他的心彷佛被刺刀捅了五七八个窟窿,嘴里一股腥味传来,在门口扶着门框吐了起来,然而呕了半天,吐出的都是带血的泡沫。
一夜无眠,当他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女人,在大门口站了很久,门口树上那个老鸹窝里,老鸹“呱呱”地叫,似乎也在嘲笑他的软弱和无能。
他狠狠心,走进了院子,屋里很安静,他突然担心起来,快步小跑着到堂屋门口,心里既害怕看到可怕的场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推堂屋的门。这时却听到屋里传来痛苦的哭声。
他又放下脚步,心头怒火又起,伴随着屈辱感直冲脑门,不由自主地又在门口站了半天,当屋里的女人哭声转成了抽泣,他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消退了一些,这才哆哆嗦嗦地推开堂屋门,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年轻的老婆衣衫不整地缩在墙角,双手抱着膝盖,头发散乱,两眼空洞无神,她或许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男人了,一脸漠然地等待男人的审判。
张允骥在堂屋里又站了半天,看到女人痛苦的样子,愁肠百转,当即不再犹豫,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女人,抚着她一头乌发,泪水涟涟,从在大门外徘徊到走进屋子,他感觉像过了一百年那样长,他已明白,这不是他的错,这也不是她的错,在这黑暗的年代,他和她都是可怜人,两个可怜人,谁又能抱怨谁呢?
就这样,暗无天日地过了大半年,福田隔三岔五地安排张允骥值夜班,值班的时候,他眼前总是不由自主会浮现出福田那强壮的身体压在他老婆身上的情景,他咬着牙忍耐着,以前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从来不喝酒,现在只能借酒消愁,值夜班的时候,长夜难熬,慢慢的酒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便抽上了大烟,他花大价钱买了全套抽大烟的工具,空下来的时候就抽上几口,只有吸上鸦片的时候,他的身心才能全部放松下来,才能鼓起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但是,鸦片这个东西,沾上了就越陷越深,花费也越来越高,渐渐的,他那点收入加上福田偶尔给的安慰钱已经支撑不住。他就天天想着找周围的人问门路去赚外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