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黛青的夜幕终于吞噬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光线,如丝的细雨里,暗影铺满了深长的幽巷。青色的砖瓦在雨水的洗涤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鬼子的部队浩浩荡荡地开赴山里“扫荡”去了,枣庄安静了许多。庄永璞到东边的铺子里买了个烧鸡,准备和宋邦珍打打牙祭。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北炮楼下隐隐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头戴黑色礼帽,刻意新蓄的胡须让人猛一看起来,像个普通做生意的人。但是却骗不过庄永璞的眼睛,此人正是王志胜。
炮楼里一片喧闹,估计保安团的人正在喝酒吹牛,没有人注意这个走过的路人。
庄永璞心道:“这个家伙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枣庄认识他的人不少,特务队里的人看到他可就麻烦了。”
他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在身形交错的时候,和王志胜递了个眼色,就悄悄在洋行西面的拐角处佯装抽烟,看四周没人,趁西炮楼的观察哨正在转身的空当,转身向北走去。这边王志胜也并未加速离开,只是晃荡着身子,像路人一样低着头,唱着小曲慢悠悠地走着。
庄永璞远远看着王志胜拐弯进了一个胡同,正是他城北的老宅。他也悄悄在铺满暗影的路上远远跟随过去,在胡同口的一个黑黑的门洞里停了一会,看没有人注意,趁着夜色,也钻进了胡同。悄悄走到王志胜老宅门口,用特有的节奏敲了敲老旧的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庄永璞闪身进去,外面又恢复了平静。屋里黑洞洞的,没有点灯,一股霉味充斥着整个空间,看样子好久没住人了。王志胜的老婆高志杰也不在,估计为了避免危险,王志胜提前安置了。
庄永璞就摸黑对着王志胜问了起来:“志胜,你怎么还敢回来啊?你们最近怎么样?大家都安全吧?”庄永璞进屋就连珠炮一样问。
王志胜拍着庄永璞的肩,高兴地说道:“庄哥,你上回的情报及时,让高岗扑了空。我们在小山坡上看到老鬼子气的直蹦,都哈哈大笑,反正本来就打算把炭场关了,也就不心疼了。
不过现在说起来好笑,当时还真是惊险,曹修富连滚带爬地来报讯,徐广田,曹德清他们不信,还不舍得走呢!振海和政委觉得宁可躲一下,也不能冒险,命令大伙收拾一下重要物品,就撤离了,前脚刚走,后脚鬼子就把炭场围了。撤退的路上,振海听说是个麻脸打的报告,估计是临城的特务崔玉起,就说得抓紧灭口,不然会暴露你,所以政委设了个套把崔麻子和李一星一窝端了。
这不是鬼子进山扫荡了嘛!我们计划趁枣庄防备空虚,再挒洋行一回,把那个什么鸟特高科端了,再杀了杨茂全,给李玉芝报仇。这是咱“枣庄铁道队”成立打响的第一枪,就要拿特高科祭旗。我这回来就是要勘察一下洋行现在的情况,好做一个周密的计划。”
庄永璞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现在洋行可不好进,四周的墙加高了,上边还有电网,门口有保安团的卫兵。炭场被封后,茅山三郎把金山赶了出来,里面有十几个鬼子,每个人都有枪,现在又新修了北炮楼,机枪可以直接覆盖整个洋行。即使正面强攻进去,事后也不好撤离。”
他又想了想,接着说道:“这事也不是没机会,不过需要人手够才行,要有一队人先控制北炮楼的保安团,一队人盯住西炮楼的鬼子,另一队负责攻击的人,不能从正面强攻,要趁鬼子睡觉的深夜,悄悄进去,分组对付里面的鬼子。尽量不要出现大动静,最好用刀解决。你干过一次了,还得参考上次的做法,只不过同时多对付几个人而已。”
王志胜听着庄永璞的分析,补充了一下:“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关键有两点,要明确洋行里面的具体防卫布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怎么出来,万一不顺利,惊动了两个炮楼,不能原路返回怎么办?”
“现在枣庄空虚,守军就十几个,到时候如果惊动了鬼子,索性把动静搞大,让他们以为八路军主力来了,让西炮楼的鬼子不敢出来,北炮楼的队长叫宋方亭,他是宋邦珍的本家,人还不错,之前帮我们救过李云生和李荣兰。我可以让宋邦珍给他打招呼,到时候安排一队人控制炮楼,让他们假装抵抗,往天上打枪,事后也能跟鬼子交差。这样,我们只需要躲开西炮楼的机枪就可以了。”
王志胜点头赞同道:“庄哥,外围你都分析的很清楚,没什么问题,洋行里面的情况我准备冒冒险,金山应该比较熟悉,加上他刚从里面出来,应该变化不大,我找他看看能不能打探打探。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吗?”
“金山现在暂时住在新的警备小队长黑木秀和的家里,就在火车站东边的小洋楼,你应该可以很容易找到,他和黑木是朋友,现在高岗和茅山拼命排挤他俩,而且前两天被茅山揍得跟猪头一样,正好在气头上,应该可以利用利用。”
“那就这么办吧,北炮楼你去安排,反正宋方亭如果不配合,就杀掉。洋行里面,我来弄。”王志胜坚定地说。
庄永璞握着王志胜的手:“志胜,这一次打完,估计枣庄会到处通缉你们,炭场也没了,以后找你们都难啦!”
王志胜也感慨万千:“庄哥,放心吧,临枣支线这一段还是我们的主战场,见不到我们,肯定能听到我们干的事。”
庄永璞不再说话,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悄然出了这间老宅。
第二天雨依然没有停,枣庄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和往常没有不同,偶尔过去日军的巡逻小队或者骑着洋车子的特务队,大家也都早已习以为常了。
一个苦力打扮的人,头上包着个脏乎乎的头巾,低着头在人群中穿行,正是王志胜,他剃掉了小胡子,只留下一点胡子茬,搞得胡子拉碴很落魄。只见他走过车站,在一幢教堂式的洋楼门口驻足了下来。没过多久,门开了,金山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他还肿着半边脸,比过去消瘦多了,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最近过得不是很如意。王志胜小声叫道:“大掌柜的,是我呀!”
金山定睛一看,马上认出了王志胜,激动地叫道:“王桑!你的好好的!”
王志胜谄媚地上去,点头哈腰:“大掌柜发财大大的,哎?你的脸怎么肿了?”
金山左手搭上王志胜的肩,摇着右手的小指,撇着嘴说道:“我的,发财小小的,大掌柜的不是我啦!”
王志胜摇摇头,无奈地说:“我的也发财小小的!我在炭场发点小财,让宪兵队给封了,现在喝西北风了。我现在的没有办法,得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啊!我本来还想,洋行里的酱油又好又便宜,准备进两坛好酱油,挑到乡下小买卖的干活。可是洋行不让苦力的进,这不,听说您住这,找您帮忙开个后门的干活!”
金山听到这,眼珠一转,一丝轻微的狞笑挂到了嘴边:“哦?那我领你进去。里面酱油的有,金票也大大的有。”
金山转身把王志胜拽回小洋楼里,喝着茶,聊天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把洋行的详细情况都透漏给了王志胜,并悄悄带他进入了洋行,洋行里面的人员情况,王志胜都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