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
清晨刮起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庄永璞有早起的习惯,他戴上大檐帽,穿好车站的制服,到站台上巡视,看看日本人最近的布防情况。鬼子的摩托卡静静地停在站台旁的辅道上。自从上次丢粮食,日本人在运输上谨慎了许多,重要的物资运输都是尽量放在白天,最近炭场生意红火,洪振海他们也没有扒火车。所以临枣支线消停了不少。
渐渐的,天已经大亮,这时庄永璞听到鬼子集合的哨声,过了几分钟,火车站的警备队集合的声音传来,“窠窠”的脚步声充斥着火车站的站台,他知道,这大概是高岗茂一要集合训话了,他赶忙走回车站办公楼前,只见警备队一百多人穿着整齐的军装,带着鬼子特有的屁帘帽,昂首挺胸,三八大盖前端的刺刀闪着刺眼的光。
在车站工作的中国人则站在了南侧,排头的正是副站长王振华。王振华看到庄永璞走过来,急忙向他招招手,示意让他站到他身后。
高岗那瘦削的身材站在楼前的台阶上,看到所有人都很迅速地集合,脸上的表情表示他很满意。只见他抬了抬手,叽里咕噜地讲了起来,大体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他高岗茂一要重点解决临枣支线和枣台支线最近出现的问题,保护好铁路运输是天皇圣战胜利的重要保障,以前那套怀柔的政策看起来行不通,要狠狠打击不配合的中国人。从今天开始,警备队将分为5个小队,每队负责20公里,分别警戒北起滕县,南到韩庄的津浦铁路,临枣支线和枣台支线,谁的区域出了问题,就惩罚谁!”
说罢,高岗又转向王振华带领的中国工人,用流利的中文说道:“诸位,感谢大家在车站辛勤的工作,日本和中国自古以来都是兄弟,这里也是大日本帝国的国土,我们都是天皇陛下的臣民。天皇陛下也是为了解救苦难的老百姓,天皇的理想就是解放全亚洲被压迫的人民,建立‘*****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和大家都是兄弟,大家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大家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希望诸位和大日本皇军一起维护‘中日亲善’,共同打造天皇陛下的‘*****’!
那些‘毛猴子’和你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土匪流氓,不要被他们蛊惑,只要和皇军好好合作,大家都会有好处,如果谁私下敢和‘毛猴子’勾结……”
他停顿了一下,顺手牵起了身边的狼青,那狼青顿时支起身子,嗷嗷叫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前冲,似乎高岗指向谁,瞬间就会将他撕碎。
“它可不会管你是谁,只能成为它的晚餐!”
全场静寂无声,鬼子队伍雪亮的刺刀在寒冷的阳光映照下,刺到了眼睛,更刺进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庄永璞心里明白,高岗这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和“土八路”掺和,老老实实地做汉奸走狗,丢掉自己的民族尊严,丢掉胜利的妄想,做一个天皇的顺民,才是中国人唯一的出路!
庄永璞胃里突然泛出一阵绞痛,他攥了攥拳头。前面王振华似乎觉察到了庄永璞的反应,用后脚跟踩了一下他的脚,提醒他不要激动,过度的反应,马上会引起台阶上高岗的注意。
早饭时分,街道上依旧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鞭炮声。初五是传统的拜财神的日子,也是店铺开业的日子。过了初五,大家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出门做生意了。
庄永璞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戴上毡帽,穿上厚厚的棉长袍,又到了他和赵连友碰头的沈记药铺。药铺也是上午刚刚放完开门炮,细碎的鞭炮屑铺了一地,街道上还残留着鞭炮的火药味。
药铺大门两旁的柱子上贴着红红的对联:“世尊岐黄济世业,德配时珍百草通”,庄永璞打量了对联半天,参悟着其中的涵义。然后直接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在药铺里并未见到赵连友,只有一个伙计在,庄永璞借口忘了拿药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看到李玉芝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由于他一直是王志胜的跟班,庄永璞也算认识。李玉芝也看到了他,赶忙上前叫道:“啊哈!庄哥,你咋在这?我给俺娘拿两副药”说罢,将药方递给了伙计。然后热情地拽着庄永璞的胳膊,到生了炉子的里间坐下。
“庄哥,自从王哥离开洋行,洋行的活就没法干了,宪兵队为了能控制脚行,守岛把他的翻译杨茂全派过来当二头,这个杨茂全是我内弟,但他不是个好人,大伙的工钱全让他克扣了,我的也不放过。其他人还骂我,说我勾结小舅子克扣他们钱还装可怜,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看王哥那炭场挺红火的,我准备求求他,去炭场干。”
庄永璞问道:“金山不管他吗?把脚夫队弄得鸡飞狗跳的,洋行也受损失啊!”
“杨茂全是宪兵队的人,估计金山想管也不敢管吧!再说了,金山好不容易坐上大掌柜,他不是也想捞钱嘛,中国人的死活他才不关心呢!”
庄永璞看他懵懵懂懂,似乎内情知道的不多,就不再多问了,顿了一下说道:“你找志胜问问,不过炭场大掌柜好像不是他。”
“行不行总得试试,听说大掌柜的叫洪振海,是个挺仗义的人,总不至于不给穷兄弟机会吧!我明天就去找王哥说去。”
前台的伙计过来敲了敲玻璃门,冲李玉芝说道:“药抓好了”。李玉芝连忙起身去付钱拿药。庄永璞看天色已晚,赵连友可能也不会来了,就跟李玉芝打了个招呼,回火车站了。
庄永璞回到宿舍,思考着要不要把茅山三郎即将来洋行做大掌柜的消息传给洪振海,或者冒险去王志胜家一趟。宋邦珍不在,也没个人商量。考虑来考虑去,决定先静观其变,先看看高岗茂一来枣庄耍什么花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