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游侠之死

一个月后,金山养好了伤,回到了洋行,经过这次事件后,他不但没有瘦,反而养的越发白胖了。果然,日本人暂时任命了金山坐了大掌柜,又新调来两个鬼子做他的副手。每天洋行大把的金票都交到他的手上,这些以前只能干瞪眼看着大掌柜和二掌柜捞的钱现在都到了他手里,金山心里充满了满足。
金山似乎对王志胜更好了,每次见到王志胜的时候,都把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递给他最好的烟,又给他泡上最好的茶,拍着王志胜的肩膀:“你我朋友好好的”。只是他那扫帚眉下那双眼睛不经意间露出凶光,显示他的心里更加仇视这个国家,这里的人民。
洋行出事后,鬼子在洋行四周的高墙上拉起了电网,大铁门也上了锁,而且也不再对中国人开放,人都是从旁边另辟的小门进出,每天天一黑门就关的紧紧的,每个鬼子的榻边都挂着清一色的“王八盒子”。
“王八盒子”是南部十四年式8mm半自动手枪,因为皮质枪套在设计上,为了能够携带备份枪弹和弹匣,枪套的盖子采用了圆形凸鼓面硬壳造型样式,远远看去,那圆鼓鼓的枪套盖子挺像个王八盖子。所以中国人俗称南部十四式为“王八盒子”。又因该型手枪枪管纤细,枪身和握把显得过分粗壮,比例不够匀称,如果把枪管抓在手里,活像拿着一只煮熟的鸡腿,也被称作“鸡腿撸子”。
而鬼子新任大掌柜金山则加倍小心,又拿了把雪亮的东洋刀,每天睡觉的时候都将刀放在枕边。
一天上午,庄永璞盘点完了车站的货物,正准备歇歇脚,忽然听到街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喧闹的声音里夹杂着日本人特有的战靴砸在地上的“窠窠”声,便急忙和站里的人一窝蜂跑到二楼临街的大窗户边,大街两边稀稀拉拉地站着看热闹的老弱病残,掩饰不住心里的惊恐,脸上又带着好奇的表情,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游行的队伍,活像一群被拎着脖子,抻的长长的鸭子。
只见大街正中,一辆板车由不知哪里捉来的民夫拉着,民夫一身尘土,垂头丧气,板车前面有伪军开道,后面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车上赫然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腿部卷曲,胳膊向上扬着,似乎还想要抓住什么。尸体上满是血污,布满了弹孔,板车的车帮上绑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顶端系了一根麻绳,麻绳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只听前面伪军有气无力地喊道:“匪徒宋世久,抢劫洋行,杀害大日本皇军,已被就地正法,现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庄永璞看到大街上的场景,内心一阵翻腾,原来洪振海真的叫了宋世久去打了洋行,只是不知宋世久如何被发现的?怎么被砍了头?会不会牵连到洪振海?虽然他和宋世久并不相识,但是看到同胞被屠戮,内心也不免悲痛。扭头看到宋邦珍也正直愣愣地看着窗外。便伸手搭上宋邦珍的肩,两人四目相对,都不想说话,一齐转身静静离开了窗边。
回到两人的宿舍,庄永璞问宋邦珍:“邦珍,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宋邦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哥,我晌午头打听打听去。”
晚上下班后,庄永璞再回到宿舍,宋邦珍将打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原来,宋世久自打完洋行之后,并未收敛行迹,他从大掌柜的箱子里抢到的雪花膏和棉线袜子在枣庄也算是稀罕物了。为了讨好他新养的外室女人,便将抢来的东西送给了女人。宋世久也未告诉女人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没想到这女人眼窝子浅,出去跟别人聊天的时候,跟别人显摆自己的男人有能耐。天天朝人谝,棉线袜子穿着多么多么的舒服,比那些烂白洋布缝的没有弹性的袜子好上天了。其他的妇女也就徒有羡慕的份。但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有个姓魏的秃头无赖恰好是日本人收买的密探,听到了她们的聊天,觉得这是一个找皇军拿赏钱立功的好机会,就秘密跑到宪兵队打了报告。并告知了鬼子宋世久经常出没的位置。
日本人并未声张,给了些赏钱,打发走了魏秃子,当晚便安排一个小队的人埋伏到了枣庄东边宋世久的住处。
为了远离人的视线,宋世久在枣庄东二里地的地方盖了两间茅草屋,屋子南面是条小河,西边种了三排大杨树,风一吹树叶哗哗直响,屋后是片高粱地,夏天的时候高粱很高,人走在里面根本看不见,地里有一条小路通往草屋,宋世久从来不走南边小河上的石条搭的桥,他都是从北边高粱地里小路上绕行过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出入无声,也没人能掌握他的出入规律。
今天的宋世久偏偏毫无警觉,晚上的时候还是按平常的习惯从后面的小路正常回到他那栋独立的茅草屋,待屋里的灯刚刚亮起来,埋伏在河边和杨树林里的鬼子瞬间散开队形,包围了屋子。
宋世久听到动静,知道不妙,马上打翻了油灯。可是屋后庄稼地的高粱因为秋收刚结束,都被砍倒了,在夏天可以藏身的天然屏障没了,宋世久暗暗懊悔,这半个月放松了警惕,忽略了这一节,现在往后走肯定是死路一条,心一横便仗着自己手里的两棵盒子枪,直接从正门冲了出来,打算从南面越过小河突出包围,在打死了从正面石桥上冲过来的五六个鬼子后,被杨树林里埋伏的鬼子机枪手一阵扫射打成了筛子。倒在了离桥仅有几步远的小河边。随后鬼子围住了茅屋,向屋里扔了几颗手雷,屋子一片火光爆出,随即被夷为平地,也不知道那个亲手葬送了宋世久的女人是不是被炸死在里面。
庄永璞听完宋邦珍的消息,没有说话,从兜里掏出烟,递给宋邦珍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用洋火给宋邦珍和自己点上,摇了摇手,火柴梗上的火焰无声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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