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被鬼子抓去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有的人挨了揍,好在都是些轻伤,庄永璞听说王志胜最后也平安回来了,应该是摆脱嫌疑了,悬着的心也略微放下一点。看起来日本人在脚行的人中没有查出什么结果。就打算去见见王志胜。
不过在他看来,王志胜贴金山这么紧,又是打电话,又是进行救治,这个人肯定是靠不住的。但是,又想了解宪兵队审讯的内幕,所以,在下了班以后,就又换上他那件灰布长袍,戴上帽子,从宿舍拿了二斤红糖,准备以关怀的名义,去看一下王志胜。
枣庄火车站和街上的岗哨一直都没有撤去,炮楼的射击孔也是支起了黑洞洞的机枪盯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人们都知道了洋行的血案,怕惹祸上身,不敢到洋行和车站附近触霉头。庄永璞给门口的卫兵亮出了良民证:“太君,我要去看个朋友,行个方便。”日本哨兵看了一眼证件,随后就放行了。
自从血案发生,宪兵抓了脚夫,洋行就暂时关闭了。所以庄永璞出了火车站在就向城北不远处王志胜的家走去。王志胜的父亲曾在火车站做过“大把头”,在枣庄城北有个老宅,后来,王志胜继承了脚行的工作,也就将家从老家陈庄搬到了枣庄。老宅坐落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巷子里,庄永璞因看不上王志胜跟日本人跑腿,很少到这里来。找了半天,问了几户人家,才找到。
黑色的木门关着,门上的对联已经褪了色,残缺的纸上写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庄永璞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王志胜那张大方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一看是他,王志胜赶忙开了门,笑道:“庄哥,你怎么来了?”
庄永璞边跟着王志胜进了院子,边走边问:“志胜,鬼子把你抓去,没什么事吧?我过来看看你。”
“可别提了,庄哥,这回可吓得不轻,我都差点回不来了,咱到屋里,我给你细说。”
两人进了屋,王志胜搬来两个板凳,拎起茶壶给庄永璞倒了碗茶,便打开了话匣子:“那天被日本人拉走之后,到了宪兵队,我们都被扣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铺满了沙焦猴子(烧过后的煤渣),走起路来咯吱咯吱的硌脚。鬼子兵手里都端着长枪,上了刺刀,直接让大家跪在地上,那阵势可吓人哩!由于我是二头,所以鬼子就把我先叫了出来。我进到屋里一个鬼子少佐坐在椅子上,是宪兵队长守岛正信。旁边站了个翻译。
守岛问我:‘你的,二头的?’我点点头,回答:是。
他又问到:‘洋行的事,你的知道?’
我说:‘我不知道’。
守岛直直地盯着我看了半天:‘你的二头的,洋行常常的在,这事你一定的知道。’
我觉得这事不能硬来,所以我就缓和了语气,很无奈地摊开手:‘太君,我那天晚上活结束的早,很早就回家了,没在洋行,也没在车站上,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呀!’
他刷地从腰里抽出东洋刀,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你的二头,不知道,要杀了杀了你的。’我当时眼睛一闭,心想,这回可能真完了。可是鬼子的刀并没又砍下去,我就想鬼子并没有查出是怎么回事,所以不可能轻易杀我!所以我心一横,就苦笑着摇摇头道:‘太君,我真的不知道。’
守岛怒气冲冲地收起刀,向外面咕噜了一声,然后就进来两个鬼子,手里拿着绳子,看起来要对我动刑。我的脑子快速地转着,想到金山并没有死,是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我就对着鬼子说:‘太君,我说了你也不信,我请求太君打电话问问三掌柜金山,你就明白了。出事那天早上,是我最早到洋行里去的,也是我发现了这个事,洋行的电话被抢了,是我跑到火车站借电话给宪兵队报告的,也是我打电话给医院叫来汽车,还是我把三掌柜抬上汽车,送到医院的。如果洋行的事是我做的,我早就跑了,我怎么会第二天大清早去洋行吗?这些事,你可以打电话问问金山掌柜。’
守岛似乎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立刻拿起电话,打了起来,过了一会,我听见电话里有人回话,隐约听着是金山,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鬼子放下电话后,很快地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手,笑着说:‘你的好人大大的,三掌柜说你的很好,好,你回去,没有你的事。’
就这样,我就出来了,因为其他人都要被审问,我又是二头,所以我一直在外面等着,等所有人都被问过话,也没问出什么事情,都一一放了出来,我这才回来。”
庄永璞看王志胜讲的惊险,也不禁为他捏一把汗:“幸亏三掌柜仗义,不然你这次不死也得扒层皮呀!不过平安回来就好,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啊?还继续在洋行里干吗?”
王志胜回道:“等等看吧,我也还没想呢!这次帮了三掌柜这么大忙,他不得更器重我,还有,大掌柜和二掌柜都死了,金山不就变成了大掌柜了,那以后洋行的事,那还不是咱说了算了。老庄哥,以后洋行来了什么新货,我都给你留点。”
庄永璞看了看王志胜的贱样,一脸鄙夷地说道:“我可不要你给我走后门,你也别想这么简单,死了两个掌柜,你就敢保证日本人不派新的掌柜来,这个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后日本人肯定重点警戒,你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样自由进出了。”
王志胜内心赞同,但是不动声色地说:“不能吧,宪兵队长都说我是好人大大的。”
庄永璞也不再纠缠,就又说道:“日本人肯定还会继续查这个事,他们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多留意留意他们新的人事安排,别到时候让日本人给骗了。我平常都在火车站,有什么事,来知会一声,也好有个照应。好了,不拉了,我走了。”
说罢,庄永璞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