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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幻想迷溺青叶之烬(中)

罗彬瀚趁着夜色跑进耕田里,检查上面种植的作物。
在初次来访时罗彬瀚曾远远眺望过农地,打量那些陌生的绿叶植物,但作为一个城市居民,他对现代化的耕种技术都仅知皮毛,更别提异世界的原始部落庄稼。当时他只觉得有点怪,因为那些绿叶植物既不像谷类也不像蔬菜。如果单纯以叶片为食,其产量显然不足以担当野人们的主要口粮。
沿着粗糙的土垄,他涉入田地深处,仔细观察那些青翠细弱的草本植物。飘在他头顶的蓝鹊则为他介绍自己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
“……一种泛茄科述象属的植物,跟颠倒星的无忧草可能存在远亲关系,所以它们的外形也有点相似。它的根块无毒,适合食用,花叶内则含有微量生物碱,不过偶尔食用没什么问题,最多只会让人产生一点毒物兴奋效应。”
罗彬瀚蹲下身,把手插进土里,摸到那些埋藏在泥中的浑圆根块,触感有点像是土豆。紧接着他又掐下一小片嫩叶,拿到鼻尖前闻了闻。
“这东西难道只能让人精神兴奋?”他有点费解地问,“为什么我听说它还会让人致幻?”
“那完全是两回事。我刚才说的兴奋效果基于生物碱。而致幻的部分是因为它属于泛类植物,花叶里蕴含着以太要素和梦境之色。”
它看了看罗彬瀚茫然的表情,不太情愿地补充道:“你可以理解为魔法植物。”
罗彬瀚恍然大悟。
“这里的土著居民把它叫做‘泥叶’。”蓝鹊有点恼火地提高了音量,“他们把它视为泥土的精华——根块填饱族人们的肠肚,花叶启迪先知们的智慧,果实则驯服野兽们的狂性。”
“启迪智慧?这玩意儿不就是单纯的致幻药吗?”
“不,当然不是!我刚刚告诉你它的致幻成分是以太和梦境之色!也许以太对你陌生了点,可难道你连梦境之色的意思都不清楚?”
罗彬瀚耸耸肩,用眼神直白地告诉对方自己就是个文盲。
蓝鹊绝望地在空中摇晃了两下。
“我开始好奇你的身世了……不,你不用真的告诉我。我不该知道一个海盗的身世,否则我就不得不把它写进自己的回归报告里——总之,吸食任何含有梦境之色的东西时都可能会导致你做一些特殊的梦。”
“啥梦?有颜色的梦?”
“我是说预知梦!”蓝鹊气咻咻地说,“这就是原住民们的先知们获取智慧的方法!他们通过这个来看见以太之潮的波纹!”
罗彬瀚充满怀疑地看着手中的嫩叶。他认为自己毕竟是个医学生的挚友,有义务捍卫一下科学的尊严——再说靠烧叶子来获取智慧怎么着也太扯了,他甚至觉得跟雅莱丽伽睡一觉都来得靠谱些。
“每个人用这玩意儿都会做预知梦吗?”他有点跃跃欲试地问。
“当然不是,梦境之色的效果因人而异,至少目前还没找到规律,或者说我们还没弄清它究竟是植物的哪一部分……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可不是我的学业水平问题,如果它能被解析和提取,我们早就把它列进占卜魔药表了!”
罗彬瀚耸耸肩,决定百闻不如一见。他朝远离蓝鹊的下风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抓下一小把叶片,把它们全部放在火苗上炙烤。
焦臭随着风渗入他的鼻腔。
这是目前为止罗彬瀚闻到的最浓烈的一次。起初他仍觉得很不舒服,简直就像跟十个吞云吐雾的烟鬼关在同一间封闭车厢里,刺激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嘿,你用的量太多了!一次最多是一片……”
蓝鹊生气地警告着他,但那声音并未靠近,反倒离他越来越远。罗彬瀚有点奇怪地回过头,发现那个披着宽敞斗篷的影子正逆风倒飞,远远避开泥叶的熏烟,消失在夜色的深处。
罗彬瀚觉得对方这么干未免有点没礼貌,不够也能体谅它抗拒二手烟的心情,便宽容大度地放它逃跑。他皱眉忍耐住那股臭味,看着鲜嫩的绿叶在火苗中慢慢蜷曲发黑。
风中的焦臭气味渐渐变得复杂,像一根粗绳被人悄悄剪断,拆散成无数凌乱松垮的纤丝。在缠绕纠结的嗅觉谜团中,一根鲜红夺目的细线分离出来,沿着他的呼吸管道深深扎进脑内。
一股血肉般腥甜的香气。
罗彬瀚突然感到很饿,简直记不起来自己上顿饭是什么时候吃的了。那肯定是在他去小镇以前,是∈在他查看资料的时候送了食物过来吗?
饥饿随着回想而愈发剧烈。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地面,知道那泥土中藏着许多肥大的块根,但那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因找不到目标而倍感焦躁,直至一滴水打在他的鼻尖。那寒冷的触感吸引他仰起头。
空中落下了红色的雨。
犹如天之云眼悄然睁目,三轮满月下出现一道狭长的裂隙。暗红的浊流涌动其间,沿着裂隙边缘点点倾落,化出血雨般艳丽的景象。他伸手接住几滴雨丝,鼻间便立刻充盈着血肉散发的腥香。
他把手掌凑到眼前,看到雨水中漂浮着蝇卵般细小的杂质。它们吸附在他的皮肤上,缓慢地蠕动扭曲,犹如婴儿在贪恋子宫的拥抱。怀着对这些异物的嘲弄,他舔舐了一下手掌中的血水,尝到酒液般清醇的甘味。
身后有人低声轻叹。
他醺然回首,越过连绵的血雨,看见远方有一片绚烂的花树林。朱桃与白梅同时开放,交织成繁丽的烟霞。
烟霞之下,他看到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幻象。
一个光辉的,绝艳的,飘渺而雬美的影子。蒙蒙然如雾花镜月,湛湛然似流水春冰。正视其容的瞬间,双眼因那形象的炜煌而从深处开始灼烧。
他知道这个“人”。
说不出名字和来历,但是只要目睹那个身姿,其身份便已清清楚楚。
罗彬瀚伸出手去,在尝试捕捉幻影的刹那惊醒过来。花树的景象如水镜般破碎四散,天地颠倒翻覆,他站立不稳地摔倒了。
“……罗瀚!罗瀚!”
有个声音在呼唤他,由远及近地回响脑中。他失焦的视线因此找到目标,看向飘在他面前的骷髅。
“罗瀚!听得到吗!”
蓝鹊用右手指骨捏着一个瓶子,左手则急切地狂扇他的脸。那力道其实不重,但因为打得次数太多,罗彬瀚还是感到脸颊火辣发痛。
“你一次性吸得太多了!”蓝鹊生气地说,“先知们集会的时候每次只会点燃一片叶子,你这个蠢货!我告诉过你每个人的反应程度都不一样,结果你偏偏对泥叶非常敏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如果我刚才没去找祭祀借舒缓药,你可能要在田里疯上三天三夜!”
罗彬瀚迟钝地看着它,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还徊留在血与花的幻梦里。在良久的躺卧之后,他的思维终于从麻木中恢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已经是白天,太阳位于他的头顶,从果树的叶隙间洒落斑斑碎光。
他昏迷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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