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茶馆之后,这繁花似锦的万花楼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龟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全都当他是去年冬活下来的难民。无父无母自要招人欺负,歌姬以挑逗她为乐,客人以拳脚相加泄怒,只有每日傍晚才能躲在院后的草棚中抚慰自己的伤口,像一匹受伤的小马一样蜷缩在角落。
直到有一日一个女子的到来,那女子并为未多说什么,只是含着泪将这个孩子轻轻扶起,用药帮她擦拭着伤口,那女子望着这些伤口,仿佛想起了自己才到这里的那一天,也是被这样欺辱,也是这样一个人默默走来,帮自己擦拭着伤口,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常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一刻经历过相同苦难的她,更能理解这个男孩在苦难中的无助。从那以后这个男孩便成为了苏雪的随从,苏雪自以为从此也改变了他的一生,却没有想到有一天改变的却是自己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的一生。
和往常一样,这个小男孩陪在苏雪姐姐的屋子里面,帮苏雪整理着书架上的琴谱。前园里万花楼却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一身金紫色的长袍,镶金戴玉却显得庸俗无比,身边带来一群随从冲上后园的二楼,那妈妈见来的是丞相家的大公子贾冲,连忙出来相迎:“哎呦,叶公子呀,您要找什么姑娘和我说,我帮你安排。”
那贾冲见这妈妈拉着了他的衣角,一股厌恶之情由心而生,一把甩开袖子:“快滚开,别和小爷在这碍眼,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子一见钟情,结果派人一查才知道原来被你们万花楼藏在了这后园,我不管是哪家养的外室,今天小爷我要定了。”
那妈妈听了这话,连忙说道:“使不得呀,使不得呀,公子。”说着扯大了嗓子,希望能被楼上的人听到。这万花楼里的出了大名的花魁舞姬自然不用如那些小女子般出来接客,谁也不知道是哪位尚书的想好,哪个侍郎的情人,甚至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存在,这本是达官显贵心照不宣之事,可这贾冲仗着自家老父权倾朝野,自然不把百官放在眼里。
屋内苏雪已经听到了声音,走到了书案前用毛笔在一张布帛上不慌不忙的写了几个字,想来是前几天在街上对他纠缠不清的流氓。小男孩听了外面的声音,收拾琴谱的手已经微颤了起来,他不想多管闲事,他有自己的任务,可是如果不是苏雪姐姐救了他,他现在谁在马厩旁边呢。
苏雪走到了小男孩的旁边说:“你先躲到隔壁屋子里面去吧,那里有只鸽子你把这个纸条绑在上面然后放出去,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出来。”
小男孩一躲进里屋,贾冲已经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身边的随从全都立在门外。
“姑娘自那日街上一别可好?在下是当朝丞相贾叶的公子,当朝国子监学堂学政”贾冲理了理衣服,装模作样的行礼,手上的玉扳指成色好的耀眼。
“谢谢公子挂怀,一切都好。公子特意而来,如蒙不弃可否听小女子为公子弹上一曲。”苏雪轻轻作揖。
贾冲听了这话,心中暗喜以为这女子已经被父亲滔天的权势所折服,乖乖的做自己笼中的金丝雀了。他也曾吟风颂月更兼远游东海诸国,有几分雅致,既然那女子愿意弹琴,他也不妨听上一曲,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调情罢了。
琴音绕梁,余韵不绝,然其间并无半分媚色。贾冲听了半天也已经急不可耐,慢慢的走向苏雪身边,把手放在了苏雪第肩上,慢慢的脱着她的披肩。
砰的一声琴音停了,苏雪赶忙起升放好披肩说:“还望公子自重。”
里屋的小男孩缩在门边,听见琴声断了,心中忽然一惊,想要出门相助,可是一想到那男子带着那么多随从,连朝廷的官员都不放在眼里,自己要是出去被害,只留下母亲,又缩回了手。
贾冲听了这话,不禁怒了起来:“玛德,现在给老子我装清纯玉女了是吧,在这万花楼中你是什么货色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管你是哪家大人的外室,我爹一身令下就能让他滚出这京城。”说着贾冲就强行上前按住了苏雪,一只粗暴的按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苏雪见状拼命的挣扎,然而一个弱女子哪里有力气反抗,没多久衣服就逐渐被撕烂,玉体若影若现,她拼命的叫喊着:“你这个流氓,快放开我。”
刘福听了这声音,心中又怒又悲,想到平日里弹琴作诗的苏雪姐姐,今天竟然被这强人玷污,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了门,冲了出去叫道:“放开苏雪姐姐。”说着,趁贾冲不注意,一冲将贾冲撞倒在地。刘福回身看着已经衣裳不整的苏雪,小脸一红又把头扭了过来。
外面的随从听见里面的声音不对劲,都走了进来,却看见贾冲跌倒在地揉着自己的腰。贾冲怒气冲冲的指着刘福骂道:“你这臭小子坏老子好事,给我揍死他。”
那些随从将刘福按倒在地,一个个拳打脚踢,刘福双手抱头缩成了一个球一样,咬牙忍着痛。他想到了年前那个雪天被刘禄揍的情形,想到了端王交代的任务,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渐渐的他感觉身上的疼感越来越弱,好像也要听不清周围人的谩骂了。
就在这时,屋外却突然冲进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男子包裹的严严实实,更本看不清是谁,只见他傍边的手下拿出了玉牌:“户部宝钞提举司堂官再此,你们休要造次。”
贾冲和随从听了这话不仅大笑起来:“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达官显贵,原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宝钞提举司,老子弄死你就像弄死个蚂蚁一样,要是不快点滚,老子连着你一起揍。”
那包裹严实的男子点了点头,说时迟那时快,身边的手下瞬间出手将那群随从全都按到在地,那男子看着旁边衣衫不整的苏雪,将自己的长袍脱下替苏雪盖上,躺在地上的贾冲突然看见那男子腰间竟然挂着一块金龙玉佩,心中忽然大惊,这个人是皇家的人。
贾冲容不得多想连忙福迪磕头,那男子也不理他,只是说道:“今天的事情我全当没有发生,你不过是靠你父亲的荫蔽,不要四处惹事,我想你虽然跋扈也是个明白人,日后不要在找这个姑娘的麻烦。”
贾冲听了这话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说:“不敢,不敢。”随机便带着身边的随从落荒而逃。
那男子温柔的摸了摸刘福的头见他还没醒,便让他继续休养,让手下全都退到屋外。,随后便搀着苏雪进来里屋。
一进屋那男子掀开面罩,却见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那男子面带愧色的说:“这几日实在太忙,所以许久没来见你,不曾想你竟然让那样的人纠缠上,我一收到飞鸽就带着家丁来了,你没事吧。”
苏雪看来袍子里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红润着眼微微点了点头:“还好太子你来的及时。”
而那躺在地上的男孩实际上已经醒来,他知道来着不凡,暗中竖起耳朵听着,没错这个人便是刘福,而屋内的便是当朝太子。自那日梁国公府中,赵载洵听到梁国公的暗示后,便私下派人打听,也亏赵载洵自己就是花楼酒馆的常客,才知道原来这万花楼的后园中养着无数的金丝雀,而刘福的使命便是找到太子的那一只。
“载樘,你不该出言警告那人的,万一他听出你的声音,先前你已经被罢免了开府仪同三司一职,若日后被人发现你到我这来,怕是对你不好。”言罢,苏雪默默低下来头
太子拉住苏雪放在膝上的手说
“你知道我的心意,官职虚名我并不在意,若不能和相爱之人在一起,纵使富贵荣华又有什么意义。只是我如果不警告他,他日后再来扰你不好,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给你一个名分。”
苏雪感受着太子温暖的手
“贱妾本就是待罪之身,不敢有这些奢求。”
太子听了这话知道他身事凄苦,于是转变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和你说些开心事。年前的那些灾民已经全部由户部安排妥当了,前几日我送大哥出任甘肃总督,大哥自幼武艺高强,他日在关外必然建功立业,为父皇解了边关之忧。而今日父皇突然颁发圣旨,说是遵太后懿旨为四弟和梁国公女成婚,转眼间四弟也要成家了,而且父皇还让我会同礼部操办此事。想来日后我们兄弟必能共同父皇广大祖宗基业。”
苏雪听了这话,摸摸抽出手来,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琴谱,对着太子说:“载煜,你可知这首曲子是前朝废帝旧曲。”前朝废帝本是天下才情第一之人,书画琴棋无所不通,奈何周世宗柴荣死后,兄弟几人不管流民起义,天下大乱,于内争夺帝位自相残杀,最终只留下了年幼的废帝侥幸得了这皇位,废帝离世前,躺在病床上每每想起此事,心中疼悔不已,做下此曲以为绝唱。
太子自然懂其间典故,却不以为然:“雪儿,你不要多虑,我们兄弟自幼一起长大。况世宗穷兵黩武,废帝自己品行不端,兄弟相残,方致失国,我以王道礼法待兄弟,兄弟也不会负我的。况且大哥虽然暴躁冷漠,但心是好的,至于三弟,四弟各有所长,五第还是个孩子。”
可是说完这话太子自己的表情中也有了几分落寞:“雪儿,许久没听你弹琴了,弹一首欢快点的曲子吧。”说着太子端起了里屋的茶品了一口。
素手拨弦,玉指抚琴,余音袅袅,绕梁不绝,茶香在阳光的照射想,缓缓升起,熨帖着整个房间,二人都沉浸不语在这属于他们的光阴之中。这些沉浸的岁月在琴声中渐渐流转,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一日,一个男子来这花楼中找四弟回学宫读书,他不似平常男子般纵情声色,只是行色匆匆,心中默念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直到在后院中望见一个女子胳膊上满是被掐出来的青紫,默默的在角落里抽泣,国色天香的容貌并不像这像这风月场中徒有其表,以色侍人的俗物,眼神中倒更多出些书卷气于不屈的傲气,然而这些没有为她在这里带来优容,却是对美恶意的妒忌与不怀好意的窥伺。
女子看见那个男子向他走来,下意识的握紧了衣袖中的匕首,向后退了退颤着声:“你不要过来,我是在籍有罪的官姬,你若果辱了我,是犯重罪的。”那男子也不说话,只是心疼的看着她的伤口,匆匆离去,又匆匆回来将一瓶药放在她怀中。
自那日后突然来了些神秘的人将他安置在了万花楼后院的屋中,每月十五都会有着个打着户部宝钞提举司堂官名号的人来这里相会,出钱出人照顾着她,而她则如今日一般为那位公子歌上一曲,谈着属于她们的过去和未来,守护着眼前这个善良的男人和属于她们的光阴。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一见面,这君子的一念之差,却彻底改变了太子和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