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西南角不远处有一座园子,本是前周时期周世祖柴荣修给京城百姓游乐之处,当今皇帝登基之前蛰居王府,最好和孝慈皇后泛舟游园,以此成就一段佳话,谁曾想皇帝登基之前,年轻的孝慈皇后却突然得病亡故,皇帝悲疼晕厥,后来也将这座园子改名怀园以追悼亡人。
几日的大雪过后,天与云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有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平常的老百姓并没有大冷天雪日赋诗的闲情雅致,进京的举子们此时都在准备着来年开春的春闱,期望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仔细看去却见一介小舟翩然于湖上,那舟上一年前男子身带蓑笠,持一根鱼竿独钓寒江之雪。落雪纷纷落在他细长的手上化作水滴,湖面上倒映出他姣好的面容,忽然鱼竿轻轻晃动了起来,一条大鱼上了钩,那书生笑着说:“船家,鱼上钩了,等咱们回湖心亭就可以好好尝一尝了。”说着脸上露出了澄澈的笑意,看的掌船的船主也高兴的笑了起来:“那老朽多谢公子了。”湖心亭内一小童也看见了这一幕,笑着向那公子挥手示意。暖炉上面烹煮的茶酒已经萦绕起暖香,一些瓜果放在托盘里,几片雪花落在上面更显得晶莹剔透。
那公子站在船前眺望着茫茫天地间,北风吹动衣袖,恰有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之感,不经叹着说:“此间美景这诺大的京城中却无人得知,可惜,可惜。”言罢,他正打算让船家一齐回那湖心亭却忘见不远处湖边好像有一个人久久立于湖边,见此情形他一改抒叹,高兴的和船家说:“你看那江边好像立着一人,这样的日子还有雅兴欣赏这怀园美景,你我二人不妨去邀他喝上一大白。”船家笑着应和着将船向湖边划去。
在那湖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端王府跑出来的小郡主柴洳,她望着这怀湖上一片片雪花从空中飘落,最后落在这湖中落得个无影无踪。难道她的命运也和这雪花一样,丝毫由不得自己做主,这雪花到底是融入了这怀湖之中还是这怀湖已经和雪花融为一体。她红润着眼睛,想的出神,低头望着这湖中倒影出的面容,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再一抬头时却见一个公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公子没有想到这湖边的人竟是一个女子,自然打消了共喝一大白的心思,但又见她红润着眼睛低头望着湖面,心中既怜惜又担心,于是温荣的问道:“姑娘你还好吗。”
柴洳见他彬彬有礼,忍着哭腔说道没事。
那公子见状拱手行礼道:“小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姓陆,名观,字务游。见姑娘独自在这江边落泪,天寒地冻,如蒙不弃可共赴湖心亭共饮一杯茶。”然后陆观让船夫从包裹中拿出自己的举子文书证明身份,言行举止中生怕眼前的姑娘误会,又怕自己要是这样离去,她会投湖轻生。
柴洳望着这书生出门在外竟然还把举子证明文书带着身上,也被逗笑了:“你倒是有意思,正好我家离这里远,一起去湖心亭避避雪也好。”
二人共同坐在船尾,矮小的船篷里时不时被北风吹进些江雪,陆观见柴洳小手冻的通红,于是脱下了自己的棉袍,披在了柴洳身上,然后说:“天冷穿上吧,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位仁兄有闲情雪中赋诗,却不曾想遇到了姑娘你。”
柴洳理了理棉袍的衣角,看着眼前这一身素服的男子打趣的问道:“你那包裹里是百宝箱吗,怎么出门在外连举子的证明文书都带着。”
那男子听了这话也笑着说:“哈哈,不是,不是。只是装了几卷书罢了,至于这举子文书对我来说可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东西,如果没了此物来年开春的春闱就不能参加了。”
柴洳望着他一脸赤忱:“那你为什么要参加科举做官呢?”
陆观不做迟疑的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有信心科举得中,他日若是金殿对策,也希望匡社稷,正人心,为天下车辙。”
柴洳想着端王和自己父亲在府上的对话,点了点头:“挺好的,但愿你日后不要变的和那些每天想着争名夺利,阴谋机巧的人一样。”
陆观听罢这话,拱手行礼道:“想来姑娘也是对朝局颇有见地之人,多谢姑娘好意劝告,我不会忘记的。”此时陆观心中早已惊讶于一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见她言谈间从容不迫,心中不禁多生出来几分敬意。
船头的船夫看着船尾二人并肩而坐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羡煞之情,青春易逝,年华易老,自己如今已经不是年轻人喽。他向船尾的二人喊到:“公子到了。”
那湖心亭上的小童见船靠岸了,连忙迎了上来:“公子,酒已经热好了,你把鱼给我吧。这位是?”那小童看着公子身边的美丽女子问道。
陆观怕小童问东问西勾起这女子的伤心事,连忙说道:“这是我刚刚结实的朋友,在湖边观雪,我见志趣相投所以邀请来一起坐一坐。”那小童听了这话,连忙招呼柴洳进亭坐在炉火边。陆观回头帮着船夫一起整理渔具,并邀请那船夫一起进来喝酒。
柴洳坐在炉火旁,看着陆观笑着和船夫打趣,向小童问道:“你们公子快要春闱了,不要备考吗,却到这湖心亭观雪煮酒。”
那小童听了这话骄傲的说:“我们公子可是不世出的天才,那是本着连中三元去的,自然才情也是超乎常人。”
柴洳听了这话哦的一声:“原来怎么厉害呀。”
走进亭子的渔夫也笑着说要我说公子的心性也是超乎常人呐,陆观听二人的赞美之词连连摆手:“你别听他们两个的吹捧之词,我也就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罢了,只是为人优哉游哉。”
那小童见公子来了,连忙端上来了煮好的酒,陆观望着酒说:“这位姑娘孤身在外不宜饮酒,辛苦你再去煮些茶吧。”小童听了这话,嬉笑着说:“好的,公子真是贴心。”。陆观邀请船夫一起坐下,那船夫是个何等事故之人,两个年轻男女围炉谈心,他自然不想去怀了氛围,说着小童不会做鱼,便也跑去小童那帮忙。
陆观饮了一杯酒,望着炉火问道:“姑娘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吗?”
柴洳看着她,双手捧住脸说:“读书。”
陆观听了这话拍手道:“这好呀,那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像姑娘请教。”
“他们都说女孩子总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科举,难不成能读出个状元。”柴洳将赵载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陆观听了此话抬起头看着她说:“此言差矣。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养气,本来就不全是为了要有什么用处,说出这般话的人想来也是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之徒,全然失去了读书的真趣,不敌姑娘才情之万分。再说了乃如前宋诗人李清照,才情绝世,留下了多少诗篇,又留下了多少金文古书,面对满朝文武慌忙南逃,全无半分读书人的骨气时,惟有她吟出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名句,不知道胜过了那些所谓状元朝臣多少辈,世人心中她自是无冕的女状元。”
柴洳听了这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竟拿起酒壶自饮了一杯:“公子说的真好,这杯酒算是敬知己了。”陆观也举起酒杯,说了声敬知己旋即将酒一饮而尽。
此时渔夫,小童已经端着烹好的鱼和酒一起走了过来,笑着说:“年轻人两情相悦,也不能辜负了这大好佳肴嘛,快来尝尝。”陆观听了这话也应声说道:“好,尝尝。”
两盏淡酒,三杯浓茶,几筷鲜鱼,一阵笑语过后,渔夫和陆观一起乘船将柴洳送会了湖边,柴洳正打算脱下棉袍还给陆观,陆观说道:“你家既然离这里远,天气又冷就借你穿上无妨,免得得了风寒,再说他日我科举得中,与姑娘相会有期。初见姑娘时不便说,不论发生了什么还望姑娘不要太过忧伤,姑娘爱好读书,古来多少圣贤,多少寂寞无奈不用我说,想来姑娘也是能懂的。古来圣贤尚且如此,又何况我们一介俗人呢。”
柴洳露出笑脸看着他点了点头,陆观见此也放心了和船夫一起撑船离开,船行至不远陆观忽然高声问道:“若不冒昧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柴洳望着远去的小舟也高声的说:“阿洳!”旋即彼此的声音在这天下一白的湖面上传递,交回,消散。柴洳默默走回王府过往的一幕幕全都闪现在了眼前,包括赵载洵和陆观二人的面容,她口中呢喃道:“古来圣贤尚且多少寂寞无奈,又何况我们一介俗人呢?看来这一切终究是命,只是日后还真的相会有期吗。”她望了望身上披着的棉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