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数日,蒯彻终于来到了匈奴王庭。
赤血骏马嘶风而出,鲜红披风,金色弯刀,暗银盔甲,狼王冒顿一马当先,携带气势威压山岳。
左边随行胡姬,着一身金丝薄纱,催动坐下马儿,行动之间堪称玉体横陈。
右边便是陈余,鹰目锐利,面无表情。在见到对面跨坐在马上悠然不动的蒯彻之后,他吸了口气,下巴微抬,右手摸上了狼头剑柄。
“哈哈哈,诸子百家,唯我纵横。本王今日终于得见中原纵横家之风采,蒯彻先生,你当真让本王好等啊。”
冒顿勒住骏马,“哒哒”原地转了半圈,豪爽大笑的同时,也将蒯彻打量了一番。
此时蒯彻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冒顿身后随行的数百人亲卫上。
动静整序,杀气暗藏。与以往彪悍的草原胡人完全不同,冒顿,果真不是曾经的无脑蛮夷。
蒯彻于心中提醒着自己。
以前的草原胡人什么样,一眼看过去,单于身边的部队,都是雄壮的勇士,勇猛、凶悍,那杀气溢于言表,并且远远做不到调令如一。
只此两点便可看出,冒顿与过去那些草原王者的天壤之别。
“大王横扫群雄,一统草原,威名如日中天,蒯彻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哈哈哈~”
冒顿又是一阵大笑,将手中鞭子向后一指,朗声问道:“先生乃是中原大才,不知本王麾下这些不成器的儿郎,可入得了先生之眼。”
蒯彻故作姿态又多看了两眼,赞叹道:“大秦锐士,亦不过于此。”
话音落下,陈余当即脸色一变,偷偷瞥向冒顿。
大秦锐士,不过于此。听起来像是夸赞,统一中原的大秦帝国啊,大秦锐士也比不过狼族勇士。
但,这些人可是冒顿的亲卫,狼王亲卫能有多少人,大秦锐士又是何等规模,狼族与大秦帝国的实力对比,明夸实贬。
“呵呵,原来我族精锐,早已不逊色于大秦。”
冒顿咧了咧嘴,忽地扭头向后喊道:“儿郎们,听到没有,来自中原的顶尖高手,说我们,已经比大秦锐士,更强!”
“喝!”
“喝~”
狼王振臂一呼,数百人的部队顷刻呼应,杀气瞬间翻腾,在天地之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样的惊天杀气,以冒顿为首,竟震得蒯彻眉头一皱。
十年以前,头曼单于趁秦国攻灭赵国这个时间点,率领狼族大肆南下抢掠,结果被李牧率领秦赵之军打得大败亏输。这一败就需要数年才缓过劲儿。
此时即将再攻秦国,士气这一块儿,冒顿自然重视无比。
蒯彻言语含意不善,却被冒顿轻易揭过,反来一个下马威。
陈余右手从剑柄上放开,舒缓了一下自己绷紧的神经,心中冷笑,看向蒯彻:中原小觑蛮夷,鬼谷纵横,不知谁才是妄自尊大。
冒顿将手臂一挥,粗犷的脸上浓眉一挑,悠悠扭过身来再正对蒯彻。
“此时中原乱成一团,本王又岂会坐失良机。然而即使大秦因山东叛乱捉襟见肘,蒙恬的北地军团依旧是难以跨过的雄关。
听闻先生乃当世人杰,有破蒙恬之计,但请讲来。若能为本王所用,先生的一切价码,本王全数应允。”
蒯彻向左右看了看,沉吟道:“军机大事,死生攸关,大王就要在这里……”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苍天碧草,正可商谈机要。来这里的都是本王心腹,难道苍天大地还会泄露军情不成?”
如何应付纵横家的嘴遁,对于这一点,中原有太多经典的事例表明,对付纵横家,绝不可让他说话说得过于舒服。
这场对谈的节奏,主导权必然要在我!
否则,若是失去了主导权,陷入纵横家的节奏,黑的也能被对方说成白的,然后自己还傻乎乎地深信不疑。
冒顿想要的,是一个足够可行的、击溃蒙恬的方案,而能令他害怕、忌惮的,除非大秦现在突然上下一心地支持蒙恬攻略草原,不然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从一开始,自从知道蒯彻姿态高傲,冒顿就没有任何想要收拢人才之心了,蒯彻或许确有大才,但绝无可能像陈余一样投靠草原。
既然如此,冒顿就无需顾虑太多。反正注定得不到你,本王就强势了,你纵横家又如何。
蒯彻想要的,是彻底除掉公子扶苏。这件事凭他一己之力却是难以做到。
就算有罗网的杀手配合,也极难潜入黄金火骑兵的营地。更不要说,扶苏不傻,如今这局势,他身边定有高手保护。
蒯彻抓住了冒顿想要的,却没有握住冒顿害怕的,缺了至关重要的后者,他想要拿捏一个缔造了草原帝国的天生狼王,终究棋差一招。
如果换了头曼单于,可能已经屁颠屁颠地去跟蒙恬开战了。可惜,冒顿不是头曼。
“莫非是先生对本王的御下之术没有信心。哈哈哈,先生大可放心,人多口杂,这四个字,在本王的麾下,不存在。”
冒顿也不顾蒯彻的反应,话音落下便左手掏出一支响箭,电光火石间甩出。
特制的箭头在冒顿内力的加持下破空飞射,空气穿透其中发出独特的鸣叫。
冒顿这一箭甩出,霎时间,数百人的亲卫爆发杀气震得天崩地裂。
蒯彻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长剑出鞘,纵横剑势横亘草原。
下一刻,他的额头便渗出了一丝冷汗。
那支精巧的响箭,就插在胡姬坐下那匹马的头上,箭枝直入三分,恐怕连头骨已被扎碎。
而胡姬本人,连人带马,那婀娜的***,已成为一具血色的刺猬,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冒顿甩了甩左手,端坐在赤血骏马之上,目光睥睨。
而他身后的亲卫骑兵,如此迅疾地射杀胡姬,看起来却好像纹丝不动。
纵横?试探?言语利诱?
若不能令本王满意,鬼谷纵横同样也只有一个头颅,一条性命。
蒯彻从冒顿的目光中,读出了这样的言语,握着工布剑的手,攥得更紧了。
陈余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胡姬倒下的尸体,嘴唇一勾,饶有兴趣地期待着蒯彻接下来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