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薊城,燕丹忧心多日,终于听到了从邯l郸传来的消息。
可惜,这个消息是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么多时日都不曾暴露,为何偏偏就在庆典前几天!”
为了这一次刺杀,燕丹耗费的代价可不少,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接受。
秦舞阳面色哀愁,沉着脸答道:“不清楚,罗网的袭杀十分突然,最后只有卫庄和黑玄成功逃生。流沙其余人,还有农家,都死了。”
“韩非呢?连韩非也死了吗?”
“陆言亲手所杀。”
“什么?这怎么可能?”燕丹惊呼一声,王者的长袖甩动剧烈,气急败坏,“韩非,韩非可是他的同门师兄。陆言,该死,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猛地,他又想起来了,扭头盯着秦舞阳问:“卫庄人呢?”
“大王,卫庄这匹夫于半途中消失,我试过挽留他,被拒绝了。”提及卫庄,秦舞阳愤愤不平。
自己可是用朱雀救了他的命,结果他连半点面子也不给。要知道,六指黑侠的账,墨家还都没有跟卫庄清算呢。
“卫庄消失了?”
燕丹自然不知道卫庄大败亏输之后返回鬼谷去了,并且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在他只能吞咽下这苦果,距离陷入绝望又近一步。
秦舞阳回来之后没有几天,邯l郸的接线人庆卿也回到薊城。他将陈尹、狗屠和瞽叟三人被捕的事告知了燕丹。
这个消息倒是没让燕丹怎么样,因为三个人从刺杀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什么价值,被捕就被捕吧。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你与舞阳携我书信,速往临淄一行,将书信交与太子田升和任倪先生。之后便与田升和任倪计议行事。”
“知道了,大王放心。”
庆卿其人,戴着灰色狐狸脸面具,头发乌黑扎着一个高马尾。伸出来接书信的手,手指修长,节骨分明。声音透过面具,闷闷的,却有一股清亮的底色。
他将书信贴身放好,轻轻一点头,一道白弧闪过,如电似幻,堂中已没有了人影。
如果墨鸦的轻功是将身法与幻术融合为极致,那么这人的轻功就是单纯一个“快”字。
燕丹知道庆卿这是去找秦舞阳了,他站立在原地凝望着空荡的厅堂,背负着双手,忽然闭目哀叹:“良机错失,再无法处理陆言,赵人民心彻底归附已经可以预见。唉~”
苍天,难道你让我生在这世上,就是要我一步一步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国,看着这个天下,被秦国吞灭吗?!
“呀啊~”他爆喝一声,全身黑气涌动,剑痕从脚下向四周蔓延,厅堂一片地裂。
放肆地发泄一通之后,燕丹颓然地回望了一眼四周,突然口中溢血,“咳唔~”
燕王府,原是薊城中一个高门大户的宅邸,在赵军攻破薊城的那一战中,其间主人被赵兵屠杀。后来,燕丹回返薊城,因王宫被乐乘放火烧毁,又不想劳民伤财重建宫殿,他便将这座宅邸修缮了一下,改作王府。
此时,因遭逢心中不顺,燕丹将怒气都撒给地板,却惊起了心中最深沉的噩梦。
二十多年了,已经二十多年了。
幼年为质子身在邯l郸,燕赵本就世仇,更兼燕国国弱,一路遭受了多少欺侮。
等到熬到回国,被册封为太子,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鸿鹄展翅,没多久却被扔到秦国继续作质子。
再从秦国回到母国时,天下局势已近深渊。秦军攻魏垣蒲衍,奠定一统天下之根基。他一声声吼,一次次叫,都不能触动父王和群臣一丝。燕国出兵攻赵,不仅落得大败,还导致赵国无力相助魏国,秦国大势得成。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赵灭燕,秦灭赵,就到了今天。
人生已过三十载,记忆中有多少次,自己就是这样,坐困厅堂,一次次接受到外界恶劣的消息,然后愤怒,愤怒,还是愤怒,只有愤怒……
“咚~”身躯直挺挺撞击在地板,骨头因为有肉体的缓冲,撞击发出的声音较为沉闷。
燕丹躺倒在地,碎裂的地板与身体磕磕碰碰传来轻微的痛感,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望着房梁。
“大王?大王!怎么了,大王!”
连着几声呼唤,一个美貌的盛装女子提着裙子飞奔而近,来到他身边,作势就要扶他起来。
燕丹摆了摆手,轻微摇头,“甘棠,不用担心。寡人只是,胸中一口气儿不顺,躺一会儿就无事了。”
甘棠公主,现在要改称为王后,一对柳眉蹙成絮,双手握紧燕丹伸出的一只手,俯下身子坐下在他身边,“大王,我陪你。”
她扭头回视一个眼神,跟着来得侍女纷纷自觉撤走。
厅堂便只剩下燕丹躺在地上,甘棠王后握着他的手默默陪着,两人之间静谧得只剩下细碎的呼吸。
……
燕丹的心性是足够坚韧的。即便经历这样悲剧的前半生,即便知道后半生依旧会再续这样悲剧的前半生,他也绝不会改变自己的内心。
抗秦,这几乎成为他维持自己活着的唯一。
……
放空自己躺了一会儿,又有自己的王后在身边,燕丹似乎恢复了心气,端坐起身,“甘棠,多谢你,寡人好多了。”
“大王,莫怪我多言,心气不顺乃至咳血,一定要请御医好生察看。”
甘棠目光诚挚,满怀关切。说话间轻含唇齿,脸似银盘,两腮微红,整个人充满一种雍容典雅的美。
燕丹自己先站起来,躬着身子将她也扶起身,点头道:“是,寡人知道了。”
甘棠展颜一笑,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如晴,快去请御医。”
“是,王后。”外面传来侍女领命的回话。
燕丹眼珠子闪动一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
薊城,招贤馆,此时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喂,你看,那个人什么来头?”
“什么东西?”
“他腰间的那把剑啊。”
“光看剑柄就知道,非同一般。”
这个人左手握着的剑,剑柄末端系一颗宝玉,涵光内敛,非同一般。
招贤馆内,受招待的闲客三三两两对着走进来的这个男人议论。
只见他旁若无人地走到一张桌前,转动手中剑鞘舞出一阵旋风。
“咔—噌~”剑鞘没入地板垂直树立,宝剑震动出鞘,剑光璀璨了整个招贤馆。
惊鸿一瞥后,宝剑又落入鞘中。来人整理了下仪容,坐下身子。
“想看,可以大方地在我面前说。一声兄台,费不了些许口水,何必在背后悉悉索索,小子行径。来人,请上酒。”
他一身翠锦,华服秀丽,腰间佩玉鸣环,扎着礼结。一头棕色长发布冠束起,脸似白玉,朗目剑眉。温和俊秀,却也气势夺人。
招待的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不敢怠慢,当即应声:“是,大侠请稍等。”
“兄,兄台,敢问,你这把剑是……”
有人还真的信了他的,老实地上前来搭话,不过话都没有说利索,这个人就突然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杀人了!”
“什么人?!”
“啊~”
一片混乱之中,又有数人毙命。招贤馆突兀现身一群蒙面人,杀气腾腾,直指一个目标。
“我都来到燕国的国都了,你们还不肯放手吗?”
“你就是逃到咸阳,也免不了一死。”
“呵,就因为这把剑,湛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