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张良自幼接受的是典型的贵族教育,圣人之道耳濡目染,他在来到小圣贤庄求学之后,深得孟思喜爱,成为伏念、颜路之后的第三位弟子。
韩国的变故深刻地影响着张良,身为责任心强的大师兄,伏念尽管时刻关注,但这种根植内心的症结,终究只能靠当事人自己。
张良的到来,于陆言来说,只是一个插曲。对方如何,跟他拜见荀子,行成人礼没有任何的关系。最多,就是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美妙。
天色渐暗,颜路终于还是来了,“陆言,师叔他老人家那局棋可算结束了~”
陆言瞅了瞅天色,大致猜到了他这么疲惫的原因,有些好笑,“结局如何?”
“没结果,三百三十六局,平局足足有一百八十场,哎~不说这个了,师叔和师尊都在,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颜路的话,让陆言说笑的心思陡然一顿,“他们两人都在?”
“是啊。走吧。”
“嗯。”
孟夫子和荀子,同时要找我有事,大概率就是那件了。
陆言心中已有猜测,一路无话。
“言拜见老师,拜见师叔。”
荀子捋着胡子点头,“坐吧。”
“那……”颜路见这样子刚准备开口告退,却被孟思叫住。
“颜路,你也坐下。”
“是,师尊。”
孟思和荀子坐在上面,陆言和颜路坐在堂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荀子首先开口:“咳咳,此次你回来行冠礼之事,那都不值一提。我们两个,主要是想跟你谈一谈,这本书,你日后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弟子自然是等候时机,然后直接向世人公布。”
“等候时机,这个时机又是什么?”
“……”
陆言一时难以言语,不知道该怎么跟荀子解释。
难道要说出印刷术吗?
他并不敢肯定小圣贤庄就一定会支持自己,虽然小圣贤庄也秉持有教无类这样的思想,但说到底,这还是一个贵族子弟读书的大势力,它是知识为贵族垄断下的既得利益者。印刷术,几乎可以说是在釜底抽薪。
孟思这时候摇头叹气,“唉,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我能考虑的只有儒家的未来。我能感觉到,我这把老骨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颜路大惊失色,“师尊!您——”
“不要大惊小怪,人寿自有天数。没有踏入那一步,终究不如这个老家伙活得长久。”
孟思说的老家伙自然就是荀子,荀子毫无疑问是天人境界,可惜孟思,终究卡在了大成境界的巅峰,就如同道家天宗的赤松子一样。
“自从祖师孔子离去,在长久的学说争论中,我儒家分为八个派别,彼此之间虽然都享有儒家之名,但其实早已渐渐疏远。
如今我自感命不久矣,伏念虽然出色,但终究威名难以震慑诸家。你这一发表,儒家必生大乱。
我是想趁着我还在,又有这老家伙为助力,你若是尽早公布,即便发生些动荡,也不会伤及儒家根本。”
孟思说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是他身为小圣贤庄掌门应有的考量。
以人为主体,以万事万物为客体,人可以与天的地位并列,这样的观念你说出来,儒家直接把陆言打为叛徒,一点问题也没有。
哪怕,这的确是一种进步的发展,但是你这个发展,太惊悚了,步子跨得太大了。孟思和荀子能够明智地支持,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现在难题摆在陆言的面前,到底要不要提前让它出现在世人面前?
陆言原本以为这次出行小圣贤庄,只是轻松愉悦地行个成人礼、散散心,没想到心头压抑的重担,又添一分。
他攥着拳头沉默良久,最终朝着两位长辈低头触地,“老师,师叔,请恕陆言不肖。”
只有印刷术打破了知识为贵族垄断之后,天下人能够读上书了,的意义才能实现,才能将自古以来“人”在“天”之下的理念扭转,引导人们去探索世界,开辟出自然科学的道路。
与之相比,儒家因为书的发表而爆发什么混乱什么的,或者将自己除名之类的,都不重要。
孟思垂目,见陆言的头触在地上久久没有抬起,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哎~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谢师叔。”
“罢了,罢了。儒家前途之事就交给你们这一代自己了。”
颜路也跪在地上问道:“师尊,伏念师兄他,是否已经知道此事?”
“原本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但我也就在这几年了,所以,这件事他已经知晓了。你们师兄弟天赋,皆是我生平仅见,或许,是老夫太多心了。呵呵~”
两位长辈找陆言说的大事,还远远未到发生的时间点,虽说沉重,但也仅此而已,毕竟未来还是在伏念、颜路身上,眼看他们到时候会如何选择。
这件事情说完,荀子和陆言便离开了孟思的住所。师徒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你的气色不太好啊,心里有事。”荀子走路目不斜视,但还是一眼就洞穿了陆言现在的问题。
陆言直言不讳,“瞒不过老师,确实有一些问题积压在心里。”
“什么样的问题。”
“明明知道正确答案,却依旧难以承受的问题。”
荀子默不作声地走了几步,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最近写得那些书,我都看了。写得真臭,水平很次,你在为秦国铺路?”
陆言否认,“不是秦国,是华夏民族。”
“懂了。”
“您懂什么了?”
“臻。”
“什么?”
“这是我给你取的字。”
“臻?”
“臻,是一个过程,不要想得太多。”
臻,是一个过程……
“行了冠礼之后,就走吧。我能看出来,接下来几年天下应该会安分些。好好沉淀一下你自己,那些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是,老师。学生记住了。”
“嗯~我到了,就这样吧。”
一个小童从竹院里跑出来,领着荀子走进去,然后朝着陆言行了一礼,关上了竹门。
陆言站在门前,周围翠竹环绕,林叶沙沙混着竹叶的清香,风吹来触动着他的五感。
这里,小圣贤庄,不知道自己还能以儒家弟子的身份来几次,看一眼便少一眼了。
陆言恭敬地朝着竹院行礼,然后缓缓地退出去。
竹门后,荀子却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
小童一脸的疑惑,“师叔祖,您这是?”
感知到陆言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竹林,荀子才迈开脚步,“没什么,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