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衙,谷雨双手拢在膝头静静地坐在床沿,看着一动不动的吴海潮,孙郎中离开后他便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看着胸前微有起伏的吴海潮,充满希冀地等待着,仿佛下个瞬间就能看到他再次弹动手指,更或者翻身而起。
一名捕快飞快地跑了进来,看见谷雨便是一愣:“小谷,你怎么来了?”
谷雨认得这人名叫高强,原本在李征手下做事,淡淡地道:“啊,有些事情要处理,”见他形色匆匆,不禁疑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高强急道:“护国寺前有人持刀行刺,死伤无数,等我们赶到时凶手已不知所踪,本来想找董捕头商议商议,却哪里也寻不到他。”
谷雨皱起眉头:“人跑了?”
高强道:“对,据现场的目击者回忆凶手是突然发起攻击的,似乎也没有特定目标,刺伤数人后便仓皇而逃。根据目击者提供的潜逃方向,我们追到德胜门大街,却已寻不到对方的踪迹。那里人流密集,若是凶手再次逞凶,后果不堪设想。”说到后来语音颤抖,想来已意识到了后果。
谷雨道:“南新仓发生爆炸,董捕头已率人前往救援,我想...”他说到这里心中忽地一突,两件案子同时发生,难道会有什么关联,他从床沿站起:“董捕头分身乏术,我随你走一趟。”
“你?”高强嘴角下意识地一撇,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轻视之色。
谷雨回头看了看吴海潮,转身向门外走去,高强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南新仓,守兵在已被烧得焦黑的粮仓间进进出出,一具具被炸得残缺不全的躯体被小心翼翼地抬出来摆在院中,没被烧毁的粮食被抬出运往别仓,一部分守兵攀上了房顶排查房体受损情况。董心五收回目光,看向杨力:“南新仓重兵把守,廒房用五花山墙,墙体用黑城砖,可谓固若金汤,怎得还被人闯了进来,对方有多少人?”
杨力战战兢兢地道:“一个人。”
董心五脸色一沉,不等开口询问杨力补充道:“董捕头有所不知,那人自称是工部的人,声称要对廒房做检视。南新仓储藏乃是皇粮、俸米,朝廷甚为重视,不定期便会派人稽查隐患,是以小的并未起疑,对方出具的腰牌又是货真价实的,小的便放他进去了。”
周围突然截口道:“那人多大岁数,长相如何?”
杨力回忆道:“三四十岁左右,操着南方口音,生得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小的当时还嘀咕怎得文官中竟有这般魁梧的男子,倒像是个武将。”
周围脸色一变看向董心五,却见董心五早已面色铁青:“你继续说。”
杨力道:“那人进了壹号廒之后,借故将我们的人支开便在粮堆中放了把火,弟兄们察觉后连忙上前阻拦,不料那人竟从腰间抽出短刀便砍,弟兄们一个不备中了这厮的阴招,那时我已听得动静不对,急命其余人等入内支援,对方见我们越聚越多从怀中掏出个圆形物事,不等兄弟们反应过来,那东西竟然炸了开来。”
所到此处,杨力双手捂住脸:“弟兄们毫无防备,被炸得东倒西歪,那厮趁乱逃出,只可怜我几个老兄弟,死得不明不白。”
说到此处语调嘶哑,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周围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转向董心五:“这人莫非是高策?”
董心五冷着脸:“极有可能是他。”
周围深吸一口凉气:“这厮竟然贼心不死,还敢顶风作案。”
董心五道:“撒出人去,沿路查询,尽快将此人的去处摸清!”
护国寺高高的石阶下已被捕快围了起来,七八具尸首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石阶旁的阴凉地下。谷雨蹲在地上一一查验着,高强跟在他身后,揶揄道:“小谷捕头,可发现了什么线索?”
谷雨指着其中一人喉间的伤口,抬起头仰视着他:“你没发现?”
“什么?”高强愣道。
谷雨解释道:“全身只有一处刀伤且刀口平整,这说明凶手刀法精湛,”他的手指划过去:“全部死者皆是一刀毙命。”
高强这才注意到,尴尬地道:“这...”
谷雨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凶手极其危险,目前仍不能确定是否还会继续犯案,你却连近在眼前的线索都察觉不到,已经被凶手抛在后面了。”
“你!”高强气得双眉竖起,被眼前的年轻人冒犯,尤其是原本低眉顺眼的谷雨,这让他既难堪又恼火。
谷雨却已绕过他走向被捕快围住的几名目击者,一名老者,两名中年男子,两名年轻女子,似乎是主仆,那女主人胳膊上缠着白纱布,脸上惊惧之色未去,丫鬟在旁轻身安慰着。
谷雨把眼扫过一圈:“敢问当时事发时谁离得最近?”
那女子颤巍巍地道:“是我。”
谷雨温言道:“我是顺天府的捕快,凶手行凶后便失去踪影,为防更多无辜者受害,您可否将案发经过说与我听?”
女子紧抿双唇不发一言,似乎还未从恐慌中回过神来,丫鬟扶在女子背后,回护道:“没看到我家少奶奶吓坏了吗,你们找不到人与我等有什么相干。我家少爷即刻便来,有什么事你问他吧。”
谷雨咂咂嘴看向三名男子,那老者道:“那人身材高大,”伸出手掌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跟凶神似的,吓死个人。”
年轻男子心有余悸地道:“那人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逮着人便是一刀下去,当时场面乱极了,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也会像那几位仁兄一样。”
谷雨道:“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年轻男子想了想:“大约三十上下的年纪,长着一张马脸,身穿赭衣,除此之外与寻常人无异。”
谷雨疑道:“你记得这般清楚?”按理说对方行事敏捷,目击者又在惊慌之中,似这样记忆清晰的倒也少见。
“因为凶手在行凶后似乎并不急于逃走。”那女子终是忍不住插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