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抱怨道:“我知道,每天都嘱咐,我又不是小孩子。”她虽然在抱怨,但语气中却带着撒娇。她自小体弱多病,成亲前为了不拖累方伟甚至要退婚,在方伟执意坚持下才作罢,两人成亲后一家的积蓄大多花在了延医问药之上,但方伟却始终都没有怨言。对于父母早亡的方伟来说,是方氏给了他一个家,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但过得却甚为恩爱。
方伟在她头上拍了拍:“你那小脑袋瓜,若是不提醒哪能记得住。”
方氏甩头摆脱开他的大手,将药包之中的药材倒在陶罐之中,忽而想到一事:“加薪之事可曾与你师傅说起过?”
方伟瞬间变了脸色,只是方氏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含混应道:“还没。”
方氏道:“那需得尽快说,我在家中帮不上忙,家用全靠你的俸禄,眼看便要见底......”
如果我当不了捕快了呢?方伟忽然截口道。
方氏转回身:“什么?”
方伟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蹦出来这么句话,看到方氏的脸色不好看便挤出笑容:“没事,我说笑的。我晚上估计还会很晚回来,你可千万别等了,喝了药便去睡觉吧。”不等媳妇儿有所反应,转身离去。
李福家门口,李福领着一个女童从隔壁王婶家走出,钱婶送到门口和女童告别:“乖孩子,晚上记得还来婶家吃饭。”
那女童约莫有四五岁的样子,身体瘦削,脸上病恹恹的,但精神还好,被李福牵着小手回了自己家。对于父亲回来,她表达了强烈的开心,扳着手指头跟李福汇报着在王婶家的趣事。他妻子生产时大出血,生下孩子后不久便一命呜呼,若不是一个街坊的产妇可怜这孩子,将母乳分给她,这孩子恐怕也早就随母亲去了,如今李福入王府任事,孩子便寄放在隔离钱婶家中。
李福看着孩子坐在床沿,两只小腿荡来荡去,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随着女童的讲述偶尔发出会心一笑。
待到夕阳完全落下山去,王府陆续掌了灯,为了避免唐海秋出其不意的袭击,管家已嘱咐下人多点燃了一倍的油灯,照得院中亮如白昼。顾力夫边整理衣服边道:“你俩白天去哪里玩来着,可别告诉我老老实实按照小红的意思去采买了?”
牛二一身酒气,嘿嘿淫笑道:“有了银子就有了温柔乡,属下这一天过得快活舒爽,可惜老大不在。”舌头仍有些发木。
顾力夫笑骂道:“若我真个在,你小子能舍得花钱,恐怕花酒早就换成白水了吧?”
李福则淡淡道:“属下喝了半晌茶,左右无事便回家看了看闺女。”
顾力夫收起笑容:“十天半月才能得见,好容易有个机会是得回去看看,孩子挺好的?”
李福点点头,顾力夫已收拾停当走出门外,牛二李福从他身边绕过,院中早已站定十余名护院,皆神情紧张地看着顾力夫,后者轻咳一声,严肃地道:“府中出事,我等身为护院难辞其咎,虽然主家还未发话,但我已向老爷自承罪过。希望各位不要有心理负担,如今府中尚未脱离险境,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加强防护严防死守,切勿再出事端!”
众护院齐声应道:“是!”顾力夫将两人编作一组,指定巡查区域,一声令下二人小组分头去了。
李福与牛二在一组,两人打着火把在院落之中穿行,牛二泛着酒气意犹未尽道:“你今日不去,当真可惜了,那小桃红真乃是肉身布施的活菩萨,床底之上花样百出令人销魂......”
李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两人路过东跨院,只见院门口站定两名护院,看见两人不禁露出苦笑,李福二人上前招呼:“还熬得住吗?”
一人哭丧着脸答道:“足足站了一天,两腿如灌了铅。”
李福拍拍他的肩膀:“坚持坚持,下一班岗我和牛二来替二位。”他的目光看向正房,从开启的窗户看进去,并未看到王诗涵的身影。
两人离开东跨院,走到伙房附近时,只听人声喧哗,饭菜香气飘逸而出,伙夫正在忙碌着准备晚间的饭菜。李福忽然捂住小腹,表情变得很痛苦,牛二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福嘶声道:“想必是今天在外面吃得不新鲜,腹中绞痛难忍。”
牛二道:“是不是要去茅厕?你且去,我在这里等你。”
李福道:“辛苦辛苦,不会耽误许多时间。”捂着小腹快步离去,牛二打了个哈欠,左右看了看无人注意,坐在花坛边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身后,李福的身影悄然出现,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牛二,径向伙房而来。王府的伙房修得极为宽敞,灶台就有五六座,王府家丁过百,光要照顾这上百张嘴的一顿饭,便要劳动十余名伙夫同时劳作。另有两个小灶台乃专门为王承简家眷定制,掌勺的是自苏州请来的师傅,王家起自苏州,全家都习惯江南口味。
李福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大师傅便已注意到了他,放下菜刀将两手在水裙上擦了擦迎上来:“李护院,有什么吩咐?”
李福严肃地道:“陆师傅,牛护院可找过你了?”
陆师傅一愣:“不曾找过,可是有什么事?”
李福抬高了声音:“大家停一下,”众伙夫闻言放下手中活计看向李福,李福道:“牛护院在外边等着大家,有事知会各位,请各位移步,咱们外面相谈。”
陆师傅也隐约知道府中昨晚发生了些什么,眼下情况似乎非比寻常,向众伙夫做了个手势将炒勺、菜刀放下,轰轰隆隆地走了出去。李福故意落在人后,见众人已离去,忽地从怀中抽出一个瓷瓶,拧下瓶盖迅速扑向灶台,瓷瓶中的药粉撒向锅中,灶间的高温迅速将药粉融化,他马不停蹄地在各灶台快速作业,待等到最后一口锅撒完,瓷瓶也见了底。
他平复着砰砰的心跳,将瓷瓶收入怀中,快步追了上去。
正在外面躲懒的牛二闭着眼睛,脑袋一晃一晃地似乎便要进入梦乡,忽然听得脚步声阵阵,他攸地将眼睁开,只见十余人正向自己走来,把他着实吓了一跳,猛地蹿了起来。待看清来人是陆师傅为首的伙夫,不禁没好气地嚷道:“直娘贼,你们要吓死老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