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憾愣了,似乎没有想到许乐乐会说这样的话。
裴温书竟然被逐出的青螭剑宗?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苏憾皱眉问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许乐乐说道:“这件事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师兄,你上次去鹿尾城传讯时,应当也看到了鹿尾城的现况吧?”
苏憾点点头。
他问过天机阁执事,说是大周的铁蹄在此处碾过。
经许乐乐这么一提,他有些反应过来,当即问道:“是与大周有关?”
“对。”许乐乐说道,“从一年前开始,大周不知什么原因,就突然加大了对北岳和裴国二者的侵扰。这样的侵扰持续了很久并逐渐升级,到两个月前全面爆发,大周出兵征伐另外两国,打破了维持数百年的平衡与和平,一时间,战火熊熊燃起。面对大周的铁蹄,北岳和裴国竟是束手无策,难以阻挡,他们的国土内,尽是哀嚎遍野。”
苏憾问道:“裴国和北岳素来联系紧密,已然是同盟的姿态,就是为了阻止大周的铁蹄北上。这个同盟的实力应该与大周相当,怎会被大周如此轻易地击破?”
许乐乐解释道:“据情报而言,大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养起了一批修行者,数量众多,至少比起北岳和裴国的同盟而言,是大大超过了的。修行者的力量在一场战争里能起到的作用实在太大,境界越高越是如此。
“大周凭借远超其他两国的修行者,让后者们带兵,分成了许多路侵袭而去。两国的修行者均摊到抵御军队去,发现数量远远不足,便出现了凡俗军队对阵由修行者带兵的局面,他们自然是不敌后者的,导致其国土被一点一点地蚕食。”
“大周的实力竟如此的雄浑么?”苏憾喃喃道,“他们带兵的修行者,大体是什么境界?”
“一些小的军伍里最少是四境,主力军甚至有六境的修行者出没,只是数量不多。”
凡俗里的修行者数量其实很稀少,要知道,江湖大派中,行至三境便足以独当一面,成为一派之主。
大周有这样的力量,倒是有些一反常态了……
苏憾若有所思,沉吟道:“接下来呢?”
“裴国国土内哀鸿遍野,裴温书自然是心有不忍。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据说有着周全武的推波助澜,于是在两个月前,大周大举出兵后的不久,他就致信给周全武,希望他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撤兵,还裴国、还世间一个清净人间。”
“周全武拒绝了?”
许乐乐点头,“裴温书的信如沉大海,周全武连回应都没有回应。眼见裴国的国土一点点缩小,大周铁蹄踏过之处流血千里,且裴国国都内,其皇室也向裴温书求救,他没有多犹豫,便只身返回了裴国。”
“青螭剑宗对此没有一点反应么?”苏憾有些奇怪,“他们任由周全武胡作非为?”
“世事变更,王朝更迭,本就是古往今来都在时刻上演的事情,青螭剑宗对此不会有太大的介入。倒是有长老去训斥了周全武,毕竟若真的是他在推波助澜,搞得民不聊生,那他作为宗门弟子,也会拉低宗门在外的形象。只是周全武似乎将自己摘得很干净,那长老在皇城里问了一圈,上至武将文臣,下至太监奴婢,皆说此事与他无关,那长老便也没什么话说了。”
苏憾大概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和背景,便问道:“裴温书回到裴国之后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导致裴温书被逐出青螭剑宗的原因了。
“他回到裴国后便甚少与宗内之人传讯,毕竟他也知道宗内之人不会管世间的纷争。所以,他具体的行迹并不是很清晰,据现有的战场记录来看,他曾在几处城池出现,打退了大周的军队。
“他一开始的行迹,皆是在裴国国土上保家卫国,可他最后一次出现,是一旬前……”许乐乐顿了一下,“在大周皇城。”
苏憾愣了一下,“大周?”
“他,意欲刺杀周全武。”许乐乐吐出了让苏憾更惊讶的话。
苏憾蹙起眉头,疑惑道:“不对,以裴兄的性格,怎会行刺杀之事?”
许乐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如此行事,但刺客确实是他。众目睽睽下,他现身于大周皇城,向周全武递出几乎必杀的一剑,可周全武在生死一瞬,爆发出了出乎意料的实力,将那一剑反击了回去。
“裴温书刺杀失败,也被周全武抓了起来。
“再后来,便是青蜂与明镜峰的长老前来向裴温书问责,可他面对长老们的询问,只是沉默以待。
“青螭剑宗的戒律中,严禁宗内弟子自相残杀,而裴温书在大庭广众行刺杀之事,有诸多目击者,难以推脱,青蜂长老虽然有心要保他,可明镜峰长老还是当场将他逐出了青螭剑宗,并取走了他的剑。
“在这整个过程中,裴温书还是不发一言,接受了宗门的惩罚。”
这么一路听下来,苏憾的感觉除了怪异,还是怪异。
单看裴温书触犯禁律被逐出宗门的话,是无可厚非的。
只是以他的性格,哪怕对周全武再怎么不待见,也不至于向同门出手,而且还是行刺杀之举,这实在大反常态。
并且,他从头到尾的沉默也显得很是奇怪。
苏憾感觉,这其中应当隐藏了什么事情。
沉吟间,他有些担忧地问道:“裴兄被周全武抓住了?此刻可还……活着?”
许乐乐也不太确定,“只知晓他被关在皇城的天牢里严加看守,一旬前青螭剑宗的长老前去大周时,他还是活着的。青蜂长老有要保下他的意思,周全武哪怕想置他于死地,也应当不敢这么快动手。”
苏憾面带思索神色点了点头。
许乐乐见他这般神色,自然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打算:“师兄,你打算去大周救裴温书?”
“是。”苏憾的回答没有片刻忧疑,认真说道:“几年前我还阳时,若不是他,我便在与丁家的冲突中真正身死道消了。我欠他一个天大人情,如今他有难,我自然要全力助之。”
许乐乐对这段往事也是略有耳闻的。
对于救了师兄的裴温书,他内心其实也抱有感激之情,后者有难,他也没想过要置之不理。
否则也不会去而复返,亲自来此与师兄说此事了。
“师兄,我与你同去大周,将裴温书救出来。”
“你也去?”
“他与师兄有恩,自然便也与我有恩。再者,大周如今修行者众多,其皇城里也不知是否隐藏了境界更高的修行者,有我在,则万事皆休。”
“元阳仙宗那边……”
“与仙痕乱青螭那时一样,我已宣称要闭关一段时间。”
苏憾点点头,询问着看向旁边的初九。
“去!”初九举起爪子,言简意赅。哪里有热闹,它就去哪里!
“好,那便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启程吧。”
许乐乐拿出一张天丝面具覆在脸上,白色丝线卷住他的脸庞,将他面容化作乱青螭那晚时的样貌。
伪装好面容后,他笑道:“嘿,这张面具就是我的第二身份了,我得给自己取个名字才行。”
初九插话道:“叫初十!以后你便是我的小弟!如何?”
许乐乐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不行,我不想当小弟……不过,叫初八也不是不行。”
初九:“?”
“从今日起,我这个身份就是初八了。”许乐乐挺满意的,“当真龙的大哥啊,说出去也挺威风的,就这么定了。”
初九抗议无效,郁闷地化作发绳,钻进苏憾的发间。
许乐乐向苏憾笑道:“我这个身份以后便叫初八了,是师兄明面上的师傅,是梅扬舒的弟子,同时也是三人宗的宗主。东仙境老是说我们三人宗是野鸡仙宗,甚至将笔山改为三仙山时,也有人施以嘲讽,嘿,现在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三人宗真正实力的一角了。”
随后,二人一龙离开洞府,在初生的晨曦中化作一道流光,往中土大周的皇城掠去。
……
……
同一时刻,大周还在上着早朝。
上元殿,是当今皇帝贞元帝用来处理朝政,接见大臣的地方。
殿内,大臣们低着头,不敢抬头往上看龙椅上的贞元帝。
以往,他们是出于礼节不敢堂而皇之地直视龙颜,可近段时间来,却有着其他的原因……
此时,正有一名大臣正在禀告前线的战事情况。
安静的大殿里,回荡着他苍老但却平稳的声音。
“左百世军于北岳破入罗滇城,杀敌五千七百六十二人,屠城十一万四千人。
“郑排军于裴国破入千水城,杀敌三千两百五十人,屠城八万一千人。
“陈车开军于裴国破入火齐城,杀敌……屠城……
“陈骠军于北岳……”
大多都是捷报,只是落入殿内垂头聆听的群臣耳内,却听得满心冰凉。
屠城。
屠城。
还是屠城。
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条条生命的累积。
每一条捷报,都像是有数万的哭声,在他们耳边响起。
打了胜仗,大周版图扩张,朝中之人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但这份开心此时却有些太过沉重了。
战争开始前,谁都想不到这一次与以往大不相同。
屠城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在以往的战争中不是没有,但绝没有像今次这般,每胜一战,都是屠城。
战争开始至今两个月间,已经不知有多少裴国和北岳的城池被屠光了。
上个月,就已经有大臣实在受不了,在宣读战报时出列发言,言辞中对屠城之事极为反对。
结果,这名大臣没能活着走出上元殿。
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人反对了。
大臣们心中暗叹,归根结底,还是……
有大臣不禁壮着胆子抬头,瞄了一眼端坐在上方龙椅上的贞元帝。
他似乎在听战报,可眼神却皆是茫然,视线所落之处没有任何焦点。
他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呆愣,便如同木偶一般。
而在他身后,一道身影坐在黑暗中,同样在安静聆听回荡在殿内的战报。
这道身影,正是大周的三皇子殿下,周全武。
他的样子看起来与两三年前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气质更加成熟与阴鸷。
那名斗胆抬头的大臣视线甫一移到他脸上,他便当即若有所觉地回望过来,吓得那名大臣小腿肚子直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