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恶狗岭、金鸡山过来之后,李世民意识到,中阴身虽然不会轻易消亡,但跟肉身一样也会受伤、会痛疼,自己阳寿未尽,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去的话,一旦七魄散掉,就只能呆在冤魂谷里慢慢地游荡了。那究竟是谁不想让自己重回阳世呢?
想到这里,李世民快步走到刺客们面前,怒容满面地道:“谁指使你们来阴间来刺杀朕的?”
苗疆祭司咬牙切齿地说:“你迫害我们苗巫,还需要谁指使呢?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世民:“朕不允许你们以巫术害人,有什么错?”
苗疆祭司:“独孤陀操纵鬼猫害死隋朝独孤皇后,跟我们苗巫有什么关系?你当上皇帝后,疑神疑鬼的,不分青红皂白地下旨:‘以巫术害人,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你可知道,你这一道命令害死了我们多少人?”
李世民:“你们巫术杀人无形,防不胜防,害死的人难道还少吗?”
崔珏更是不容置疑地道:“你们不过是些歪门邪道而已,只有佛与道,才是正信。”
一场虚惊过后,峡谷很快恢复了秩序,魂流队伍继续向鬼门关走去。鬼门关前,魂灵们规规矩矩排成八列,阴兵们盘查得十分认真,不仅要有路引,而且不能携带任何东西,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由牛头马面带入地府成为鬼魂。黑白无常完成了这趟差事,不得停留,赶紧腾空离去。
至于李世民,因为有崔判官陪同,自然无需盘查。两位青衣童子摇动幢幡,直接把李世民迎入阴气刺骨的幽冥地府,沿着十八尺宽的青石板路继续前行。
走出数丈之后,只见路旁有一块数十丈高、光洁如玉一般的巨石,上面用楷书镌刻着四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早登彼岸。新来的鬼魂全部被牛头马面带了过去,将手伸到巨石上面,待蓝光扫过手掌,阿赖耶识被激活之后,才被牛头马面带回到了青石板路上。
石板黄泉路鬼火幽幽,阴风阵阵,张望两侧,黑无边际,鬼影晃晃,不计其数。青石板路的两边,玄甲阴兵持戈配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直面黑暗。
李世民跟在二童子身后,小心翼翼地迈步前行。突然,先皇李渊、先兄李建成、故弟李元吉从无边的幽暗之中飘了出来,玄甲阴兵竟然熟视无睹,任他们冲到黄泉路上,厉声笑道:“世民来咯!世民来咯!哈哈哈哈——”
李渊的目光是又爱又恨,而建成和元吉则是恨之入骨,他俩揪住李世民,边打边骂边笑。李世民招架不住,左躲右闪,狼狈不堪,幸好崔判官及时把一个青面獠牙的阴兵叫了过来,命他喝退建成、元吉,李世民这才得以脱身。
青衣童子稳定地迈着步子,李世民强抑着撒腿狂奔的冲动,三步一回头地紧紧跟着,直到那瘆人的笑声完全消失听不到了,这才惊魂未定地问道:“崔判官,父皇、建成、元吉他们怎么还在地府,没有去投胎转世呢?”
崔珏耐心地说:“功德完满的生灵除外,其余所有生灵在地府的日子都很漫长。在三生石前激活阿赖耶识之后,阴气开始识别生灵前世的因、今生的果,肤色或变白,或变青,或变黑;等肤色定下来之后,接下来头发才会发生变化,有的变黑,有的变白,有的变金,有的变红,有的变棕,有的变绿。大约一百年左右,等变化全部完成了,才能够知道该去哪一层地狱受刑,然后投生到哪一道之中。”
李世民:“既然知道建成、元吉他们在这里,为什么不加强防范呢?”
崔珏:“陛下,有因,才会有果。”
李世民顿时哑口无言,毕竟皇位来得不是那么正大光明。
黄泉路上不声不响又走了数十里路,李世民眼前出现了一座红雾飘绕的碧瓦楼台:占地上百亩,高不下千尺;灯笼密密泛荧光,瓦片叠叠有青芒;重檐飞角,雕梁画栋;白玉为阶,赤金贴墙;宝院馥郁,兽鼎馨香;院左铁马昂首,院右铜牛奋蹄;院门外阴兵肃立,上方两团蓝色幽火悬浮,可见牌匾位置刻着三个鎏金大字——阎王殿。
李世民正在外面观看,院内突然传来环佩叮当的响声,随即院门敞开,两位鬼使提着灯笼率先走了出来,随后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这十殿阎王也鱼贯而出。
十位阎王一字排开,躬身敬礼请李世民入殿。李世民受宠若惊,不敢率先迈步。
秦广王坦率地说:“我们只是阴间鬼王,而陛下是阳间人皇,你走在前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必过谦!”
李世民一脸诚恳地道:“公堂之上,主持公道的人最大,不必论阴阳人鬼的尊卑。”
双方推让来推让去,李世民不得已只好走在了最前面,率先进入阎王殿,与十王礼毕后,分宾主坐定。
客套结束,进入正题。秦广王高坐正前方,拱手问道:“泾河鬼龙告陛下言而无信,答应了设法救他,结果却反误了他的性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一脸委屈地说:“朕有天夜里梦见老龙求救,说他触犯了天条,将由人曹官魏徵处斩。朕答应设法救他,第二天便将魏徵宣到殿中陪朕下棋,哪知那人曹官身怀绝技,竟然能够梦斩业龙?事情就是这样,朕可以跟泾河鬼龙当面对质。”
阎罗王:“泾河鬼龙呢?”
转轮王略显尴尬地道:“过是过,功是功,泾河龙王降了一辈子的雨,功德确实不小,已经按照规矩,让他从转轮藏投胎转世去了。”
楚江王:“明知道要三曹对案,就不能缓一缓吗?”
秦广王老练地说:“因果报应,真实不虚。本王已经查看过南斗星死簿了,泾河龙王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死在人曹官的手上,这是无法改变的。不信的话,各位可以自己去查看。”
李世民:“那为什么还要朕来地府一趟呢?”
秦广王:“泾河鬼龙心有不甘,把状告到了本王这里,非要陛下来地府三曹对案不可,本王也不能坏了规矩呀,只好委屈陛下来走一趟了,还请陛下宽恕我等催促之罪!”
李世民恭谨地道:“按规矩办事,应该的,应该的!”
“人曹官是天庭在人间的使者,按照规矩,即便陛下贵为人间天子,也不应该干涉人曹官执法。但愿陛下洪福齐天!”说到这里,楚江王转脸望着崔珏,神色凛然地说:“崔判官,赶紧去把天禄总簿取过来,看看大唐陛下还有多少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