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晚风的呢喃驱使无形手臂浮动窗台边种养的绿植,绿植垂首,宛如在哭泣。
“啪!”
仿佛水囊爆裂的声响,温热的液体在浴室的墙壁上展开殷红鲜艳的花。
水雾弥漫蒸腾,气氛几乎凝固,微弱难辨的光中地板上跪坐着一个男人,用粗糙的手捂着面孔,肩膀抽动。
血液加速,心跳加快,阴森、冰冷、绝望。他的脸色惨白惊恐,又糅杂着浓郁的难以置信。
而在他面前,是横七竖八歪倒的无头尸体,身上有的穿着女仆劳动服装,有的穿着简练的便衣,有的穿着考究的礼服。
尸体堆叠,统一的特点是头部消失,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而冰冷。
血腥味令人作呕,刺激着男人的神经,他如坠冰窟——面前的尸体,他可以一一叫出名字并想起他们的面容:
穿着考究礼服的是自己的老管家本特利·巴恩,身形柔美如同鸟雀的是自己的妻子奥妮拉·塔雷斯,穿着女仆制式衣服的是被他好心给予工作的前工厂女工。
本特利·巴恩前天还偷偷帮他隐瞒背着奥妮拉·塔雷斯出去喝酒的劣迹,奥妮拉今天早上还笑容温婉地向自己道别……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墙壁上血花被凉水冲刷淡去,这种残忍与恐惧猝不及防,用炼狱都无法形容。
明明殷红的血迹正在慢慢消失,他却感觉这些血滴落在他身上,暴雨一样。
“承认吧……死性不改的罪犯,社会劣迹的余孽,你一直在试图伪装自己内心的扭曲,呵……”
奇怪变质的嗓音在他耳畔不断念叨,疯狂挑动他已经敏感到极点的情绪,这个声音的主人用怨恨、痛苦连同生命的凋谢织成漆黑的网,罩住了他。
理智和沉沦抢占着他抽搐的脸庞,让他平时颇具贵气的脸变得丑陋。他喃喃低语,最后声音突然变得尖厉:
“不可能……不是……不是我……是你……不是我……呃啊……你这个恶魔!!!”
“别喊那么大声,把代罚者吸引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没有你身体的控制权——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景。哈!哈!”
戏谑邪恶的声音嘲弄着男人激烈的反应,末尾附上两声猖狂的大笑。
恐怖和压抑中,男人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双手捧着一把锋利精致但血迹斑斑的猎刃,刃背被铸造者勾出了一行小字:“赠奥妮拉·塔雷斯”。
“还用我提醒吗?二十年前,你盛怒间杀死的前妻还有母亲。第二天又装出悲怒至极的假象去宣扬要找出凶手——当然,最终您只找了个替罪的可怜虫,让他替您承受了死刑。”
“子虚乌有,那都是你杜撰的!魔鬼!滚出我的身体!我是风暴之主的信徒,雷霆将会击碎你的恶名,炽白终究会让你为今天的罪书写代价!!”
男人的胡子都在颤抖,但瞳孔剧烈地摇晃。回应他的却是近乎放肆疯狂的嘲笑:
“哈!哈!我还记得您的前妻身体像摔碎的拼图,先从脖颈开始渗血,然后是小腹……最后……全都滚出来了!哈!哈!不得不承认,您蛮有艺术素养的!先生!”
这种笑声带着魔力,比他手中的猎刃更加锋利,狠狠地剜进了他的心脏,他用手挤压着双耳绝望得想要将其揪下来。
“你会拆卸,我会拼接。我们可以制造更好的玩具,不是吗?直视你自己,将他们一一复活,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不!”男人头颅几乎要磕到地面上,哀鸣逐渐转变为嘶吼。突然,他从自己的胸前揪下风暴之主教会的圣徽拍在地板上,从衣服内兜中拔出一把泛着冷漠银光的左轮。
左轮的枪口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男人的太阳穴,直接铸造的线条容不下半丝笑容和婉转。
手指颤抖瑟缩,可时钟上的镀银分针转过两轮,都没有出现打破静夜的枪响。
扳机也许是铸造的时候便设计成了和枪管一体,至少那根手指徘徊了很久都按不下去。
“哈!哈!先生,太有趣了!就算您现在击毙自己我也能安然无恙,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这个决心!”
……
刺鼻的气味在浴室门打开的刹那翻滚而出,男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他现在脸上的线条就像刚才注视着他太阳穴的枪管——直接铸造,容不下半点笑容和婉转。
整理着衣服,宛若无事发生。他遵循着平时的习惯去泡了咖啡,躺在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书,眼睛却盯着寂静的窗外。
喉咙蠕动,他将书放在一旁,起身抚平刚刚坐下产生的褶皱,重新打开了浴室的门。
血肉消失不见,地板上暗红的液体绘制成一个狰狞扭曲的不对称图案,由纠缠的树枝与蔷薇构成。
图案中心斜躺着一个宛若婴儿,头部畸形肿大,面部镶嵌着五彩斑斓纽扣的诡异生命体。
他的眼珠中光彩内敛,似乎闪过一个残缺的人影,脑中出现两个人的面容:
一个眼睛呈现清冷的平静蓝色,面部若有若无的微笑增添着几分书卷气。
一个中等身材,黑发褐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