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卿正文卷第三百六十二章挑拨德妃随着虞氏兄弟贪墨案的不断发酵,朝堂之上可谓是闹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不过短短半月,便不知有多少的大小官员被卷入了这场结党营私的泥潭之中,流放的流放、贬谪的贬谪,待到大理寺会同三法司彻底根除虞氏兄弟的同党,列出二人十大罪状,报呈天子亲笔御批,将曾经风光无限的二人推上刑场,被处以千刀万剐之时,虞氏的三族也被牵涉其中,抄家流放,男子皆发配戍边为奴,女子也被没入教坊为妓。
一切尘埃落定后,长安便在连绵阴雨中迎来了暑热的七月。
这一日灿阳高照,宫内的树木皆被连日的鱼水冲刷的干干净净,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绿油油的光。伴随着知鸟聒噪的叫声,清思殿内早已挂上了薄绡纱,摆上了冰盆,丝丝扣扣的凉风在宫娥摇扇的作用下,总算是解去了许多暑气。
德妃崔氏身着家常的薄纱袒领宫裙,颇有几分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由着榻下宫娥半跪着替她按揉小腿,一旁的掌事罗娘自冰鉴中取了一盘早已被剥好外壳的岭南荔枝,用银簪子挑了一颗递到崔德妃手边,崔德妃接过含入嘴中,清爽甜腻的汁水顿时化开来,令崔德妃满意地舒缓了眉目。
正在此时,一宫娥自殿外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规矩地叉手行下一礼,随即低眉顺眼道:“娘子,长乐郡主来了。”
长乐郡主?
崔德妃闻言眼眉微挑,不由有些意外,她与梁王府甚少来往,她这会儿来做什么?
下一刻崔德妃适才整了整裙子,坐起身子,端正了姿态道:“请进来罢。”
随着宫娥退下,不过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顺着看去,便见一身锦缎宫裙的长乐郡主正言笑晏晏地走了进来。
“长乐拜见德妃,德妃长乐——”
还未待长乐郡主拜下去,崔德妃已是笑着示意身边的罗娘亲自扶了她起身,随即出声道:“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些礼,阿娇快起来罢。”
长乐郡主见此也不推辞,当即含笑起身,亲近地道:“谢德妃。”
崔德妃看了眼外面正热的天气,转而看向长乐郡主道:“这么热的天,怎么想着来我这里了,这一路上可是累着了。”
说话间,崔德妃便命人去准备绿豆汤来解暑,长乐郡主闻言笑着回话道:“阿娇知晓您擅品鉴丹青,昨儿方得了一幅画,特拿来请您指教一二。”
听到长乐郡主的话,崔德妃笑着道:“一幅画,倒劳得你这大热天赶来,我倒要瞧瞧是怎样的稀世珍品。”
此话一出,长乐郡主笑着朝身旁婢女小鬟示意,小鬟当即捧着卷轴走出来,罗娘也随之上前,与她一同将画卷缓缓展开。
伴随着卷轴发出的窸窣摩挲声,崔德妃目光落在画上,却是大失所望,只见画上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鹏程万里图罢了,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技巧。
“您觉得此画如何?”
听到长乐郡主的话,崔德妃沉吟地抬眸看去,当二人目光触碰的那一刻,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显然从中看出了些别的什么来。
眼前的长乐大老远跑来,当真是为了品鉴这一幅毫不起眼的画?
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鹏之徙于南冥,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可见这鹏有了风的借力,终有一日总会一飞冲天——”
听到长乐郡主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崔德妃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随即侧眸看了眼一旁的罗娘,罗娘当即领悟地收起了画,带上一众侍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阿娇来我这儿,不会是为了寒暄《逍遥游》里的典故的罢。”
寂静中,长乐郡主见崔德妃开门见山,便也不再绕弯子,只含笑如常地道:“鹏鸟如此,人亦如此。”
“陛下雄才大略,几位皇子更是人中龙凤,他日必定是要出这样一位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君,您说,会是谁呢?”
听到长乐郡主如此问,崔德妃顿了顿,笑意自然道:“太子正位东宫,民心所向,自然是这天选之人。”
“哦?”
长乐郡主闻言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世事皆要天时地利人和,陛下对东宫的不喜,是众所周知的事,只这一条他便失了先机,您又何必与我打这些哑谜呢?”
“您我皆知,若非贤妃所出的成王于政变那日战死,如今东宫只怕早就易主了——”
看到崔德妃沉默着没有说话,长乐郡主继续道:“未登极之前,陛下便已对李氏一族生了戒备,如今有了赵翌,有了东宫,李氏的气焰可谓是愈发嚣张,直逼我杨氏皇族,难道陛下看不到吗,不,不过是缺一个时机罢了,若是此时能有深谙圣心的人替陛下铲除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焉知圣心大悦之下,不会成为这扶摇直上之人?”
听到这一番话,寂静中崔德妃动了动眼眸,下一刻含笑与长乐郡主道:“这些说与我是作什么?”
“我崔氏向来不喜争端,如今也只不过想安安稳稳过好当前的日子,待到来日四郎分了封地,我能去安享余生便罢了,今日郡主所言,我就只当从未听过,郡主还是请回罢。”
眼看崔德妃不仅不为所动,反而端起手边茶盏,颇有送客之意,长乐郡主微微一顿,随即笑了笑,语气明明寒暄般寻常,说出的话却是浸透人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您当真觉得这场漩涡您与越王还能全身而退?您与皇后从前在太尉府相持多年,皇后是如何的心思手段您该是清楚的,成王早不死晚不死,恰好死在陛下登极前夕,您就从没怀疑过?”
听到长乐郡主的提醒,崔德妃脸色一白,手中不由一攥,随即耳边便听到长乐郡主继续道:“从前曹贤妃与皇后争斗良久,如今是如何的下场,您当真放心将自己、将全族人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就不怕陛下百年之后,李氏当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长乐郡主的每一句话都想是刀刃一下一下刻在崔德妃的心上,是啊,皇后李氏看似吃斋念经,却绝非良善宽仁之人。
想到被乱箭穿心而死的杨晋,想到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已是神志不清为疯妇的贤妃。
唇亡齿寒,难道她的伏低作小真的能换来皇后对她的宽宥吗?
此时此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见面前人神情有几分松动,长乐郡主眼眸深沉,压低声音循序渐进道:“与其乞求李氏手下留情,您又何不将刀握在自己的手上,越王的背后有您的母家崔氏,身份并不比东宫逊色,只要您肯为越王迈出这一步,我梁王府便可作那扶他上九天的东风。”
此话一出,崔德妃眸中一震,当她看到长乐郡主满怀深意的瞳孔,一颗心已经不知不觉摇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