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浪花拍打少女的脚踝。
俊俏的少年站在旁边为她拍照。
夏日、夜空、海岸。
潮起潮落,少女在松软的沙滩上踩出一串脚印,走到鸣海悠的身旁,跑来看自己的照片。
随后忍不住称赞,捂着嘴轻笑。
他找来一块石头,弯着腰扔出去,期待它能一直在水面上飘过去,直到力量耗尽或者被浪潮淹没。
但现实却残酷地击碎了他的期待。
光滑的卵石,只是象征性地在水面上跳了一下,便沉没进了海水里。
“……”
“悠桑这是……在做什么?”
卵石太光滑了,形状也不合适,算了。
他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放弃了打水漂的想法。
“没什么。”
少女拉着他在沙滩上印上手印和脚印,又画一个爱心把它们圈起来,写上两人的名字,画上两人的卡通画像。
呆呆地看着自己画的杰作笑。
结果没过几秒,浪潮便淹没了少女画的爱心。
等浪潮退去,无论是爱心还是手印和两人的名字,都消失不见了。
“好过分……”伤心的少女都起嘴,向他要刚刚拍的照片。
一系列地反应看在鸣海悠的眼里,触动着他的心底。
如果是之前的椎名未央,见到沙滩画被浪潮吞没,大概会一瞬间失落下来,变得沉默,好一会都不会开口说话,看着沙滩画原来所在的位置发呆出神。
然后在收到安慰的时候,轻声说一句“没关系的……”。
现在却只是生气地跺脚,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轻轻将事情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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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之前一定写完更改。
昨晚可能是熬太久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次有咖啡,所以请放心。
等到状态调整过来之后,争取朝日恢复到白天写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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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茜色的光辉斜射在弥生秋早身上。
短袖短裤运动鞋,再普通不过的打扮,却完全不像是来游玩的游客。和这老旧的神社之间,显露不出半分违和感。
“鸣海桑,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少女双臂在身前环抱,像是神社人员在训斥参观的游客。
“弥生桑现在还能变成猫吗?”
“……不能。”少女从肩包里拿出纸巾,擦拭木台上的灰尘,“这种你知道答桉的问题,就不要在这个时间问了。”
“不,我不知道答桉……”
明明早上还说着自己欠它一个月的烤鱼。
“你知道,至少现在知道了。”
弥生秋早又抽出几片纸巾,塞在鸣海悠的手里。
“我觉得……让这里就这样保持原样就好了……”鸣海悠接过纸巾,在手里对齐叠好,又递还给她。
“这样……”少女擦木台的手顿了下,慢慢收了回来,“也对……毕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被擦过的区域,露出暗红色的木板。
是很好的木材,一直到了现在,也没有多少腐烂的痕迹。
或许这座神社曾经也热闹过,在寝子和少年的故事发生前。
不知是不是巧合,擦掉灰尘的面积,恰好能够卧下一只寝子。
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他转过身来,看向神社院子里的其他区域。
没有绘马,没有神木,甚至没有专门用来抽签的木台口。
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神社而已。
注连绳上结了蜘蛛网,茅草屋顶腐烂出破洞,把阳光接进神社拜殿里。
不知它以这种姿态存在多久时间。
又会不会在若干年后,被人们发现,连同丹羽山瀑布一同,修缮成奈井江町的旅游景点。
到时或许会重新有人来管理神社了吧……
或许就在他活着的几十年间,便会发生这样的事。
或许……
“他们回来了。”
弥生秋早站在鸟居下,居高望远,视线掠过山村上方,看向对面小心翼翼下山的一行人。
“嗯。”
鸣海悠走到少女身旁,点了点头,随后走出了神社。
踏在青石板阶上,回过头来,却发现少女依旧站在原地,“我们也该回去了。”
“……让我再等一等。”弥生秋早依旧远远地看着远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顺着少女的视线回头去看,夏目老师她们已经走下了山坡,走在田野间的土路上。
弥生秋早的视线却没有跟着他们下移到田野,依旧远眺着山峦。
鸣海悠不再等她,独自一人下了山坡,回村子里。
少女不是在等夏目老师她们。
那是在等什么?
……
“弥生同学呢?”夏目老师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把他拉到一边开口问。
身为古典文学部责任老师的夏目花衣,多少了解一些弥生秋早的家庭状况,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其他学生面前说。
“过一会应该就回来了。”他只能这样回答。
他不像今出川千坂对他一样,知道弥生秋早的全部思绪,无法猜透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和……弥生同学家里的事情有关吗?”夏目花衣的脸上写满担心。
“只是单纯地一个人去散心了,没事的。”
“喔……”
“而且,弥生桑家里的事情,在此之前已经解决了。”
夏目花衣迟疑着点头,决定相信自己的学生。
两人回到村民的院子里。
椎名未央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他以为也是想问弥生秋早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湛蓝色的眼睛渐渐变得闪亮。
少女抱着画本,慢慢靠近到他身边,举给他看。
丹羽山瀑布倾泻而下的风景画,视角是在瀑布下方,泛白的瀑布浪花仿佛下一秒就要砸落在自己的头顶。
充满压迫力的画面,却因为白色浪花背后的蓝天与阳光光晕,将压迫力渐渐转化成了瀑布磅礴有力的生机感。
“感觉自己像一条误打误撞游到瀑布下面的鱼。”
他开口评价。
然后是下一幅画。
他和椎名未央裹着浴巾在瀑布下面玩水……
很难想象这前后两幅作品,是同一个人在同一天面对同样的景色画出来的。
鸣海悠一边看,一边在心里想。
随后椎名未央才反应过来,小脸变得通红,从鸣海悠手里抽出了画本。
“……不是让我看的吗?”
“先、先只是看第一幅……”
“还有第三幅吗?”他抱着别有用心的想法问。
“没有了!”
成功让少女自己跑掉了。
原本计划是回镇上再考虑吃饭的事,但晚上村里只有从镇上回来的卡车。
虽然村子里在通讯服务区,想要向镇上的司机打电话来接他们,等来到村子也需要一两小时的时间。
他借用人家的厨房做晚饭。
太阳落山,天色暗下,村子通了电,家家户户亮起暖黄色的灯。
弥生秋早依旧没有回来。
他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安。
下午分明还能看到大片蓝天的天空,晚上却少见地看不见月亮和星星。
乌黑一片。
饭做好了,院子的主人把木桌搬到院子里来,七八岁的女孩帮他把饭菜端到院子的木桌上。
是很喜欢热闹氛围的一家人。
男主人拿出了自己放了很久不舍得开的清酒,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和他们这些来自东京的老师学生聊天。
聊到近田村一的足球部,七八岁的女孩眼中闪着崇拜的光。
尽管近田村一的足球部在高中联赛上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吃到饭空茶凉,空着的那张板凳还是空着,缺席的人依旧没有回来。
到了这个时间,不仅是夏目老师,其他的人也开始担心起弥生秋早来。
“喂,那个……”栗山都跑过来拍他的肩膀,结果忘了他的名字,“算了……你,知道秋早酱现在在哪里吗?”
“或许吧。”鸣海悠看着弥生秋早的空位,心里想着如今世界上只有他和弥生秋早知道的事。
“你这是什么回答!快告诉我秋早酱在哪!”栗山都急了,两手抓住他的肩膀摇晃。
院子的男主人已经喝醉了,被女主人拉回了屋子里。
女孩还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渐渐沉重下来的氛围,本来还在问近田村一关于足球的事,也不敢开口了。
鸣海悠突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朝院子外走去。
“诶?你要去哪?”
“把你的秋早酱带回来。”脚下的动作,走变成了跑,然后逐渐加速。
“啊?!我也要去!”
等栗山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在院子外窜出去的影子了。
“你就算了!”
只有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在被房屋遮挡的位置传来。
“什么嘛!”栗山都跺了跺脚,却也没有去追。
村子不大,只要她走出院子,就一定能够看到鸣海悠的位置,然后追上去。
“算了……比起我,秋早酱现在应该更想见你……”栗山都在院子门檐下都哝,带着几分酸意。
这一起的突发事件,让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栗山姐姐喜欢弥生姐姐吗?”
女孩跑去拉了拉栗山都的袖子,大胆地开口问。
“……”
近田村一悄悄地对着小女孩竖起拇指,肯定地点头,像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下一任足球接班人。
“那当然……啊??我?!不是……”
……
……
鸣海悠跑过夜间的田野,听到荒废的田地里传来蛐蛐与蟋蟀的鸣叫声。
顺着蜿蜒的土路跑上山去,最后登上神社前的青石板阶。
脚步稍停,喘了口气,抬头朝着青石板阶尽头的神社望去。
天上没有月亮,光线昏暗,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弥生秋早一定在神社里。
只是,他更想知道……
那只名叫寝子的猫,究竟还在吗?
“弥生桑~?”
今天一天都在赶路和走动,本身身体就已经很疲惫了,仅剩的体力在一路飞奔下又消耗了大半。
此时只能够一步步地去爬台阶。
他冲着神社喊。
却没有收到回应。
一直等到他爬到神社门前,坐在青石板阶上望着天空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
“这是在等月亮出来么……”鸣海悠在她身旁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不知道。”
“那你在等什么?”
“只是感觉要再等一等。”
“……”
天上无月,但地上有风。
阴云总归会被风给吹走,说不定一会就等到月亮出来了。
鸣海悠自知喊不动弥生秋早,在心里安慰自己。
“万一呢……”
少女轻声低喃。
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说的。
‘并不是所有等待都是有结果的……’他下意识在心里回应少女。
“……”
鸣海悠像是勐然醒过来,眼睛渐渐睁大。
压抑的乌黑夜空,像是即将把他们遮盖住的漆黑幕布。
遮盖住除了舞台前上演剧目以外的所有世事。
少女还在等什么呢?
假设知道离开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的话……
他会等吗?或许不会……
但万一呢……
万一乌云会散去,月亮与星星重新在夜空桑闪耀。
万一寝子还没走,少女会突然化身成黑猫,跳到鸟居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万一……弥生母亲还没有离开人世。
万一,弥生父亲一定会回来。
少女在等什么呢?
风渐渐大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起少女的发丝。
乌云没有散去,反倒被风吹得倾覆下了雨滴,点点落在山林间,落在青石板阶上,落在少女身上。
少女在等什么呢?
寝子只是几十年前的一只猫,或许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附身”的事情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逝去的生灵,怎么可能还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少女在等什么呢……
网络信息的时代,即使是再乡下的地方,也都覆盖上了服务区的通讯信号。
能够回来的人,早该已经回来了……
雨点渐渐大了,过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淋得全身湿透,必须要走了。
他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太多,自然没有带伞,于是就坐在这里陪着弥生秋早淋雨。
“……”
少女转头看向他。
天色昏暗,完全看不清。
但鸣海悠知道,那一定是像看笨蛋一样的目光。
“像笨蛋一样……”
果然……
“那也比你聪明。”他出声反驳。
他明明是来喊她回家的,现在不仅要陪她一起淋雨,还要挨骂。
哪有这种道理?
然后,弥生秋早从肩包里拿出了一把折叠伞,从青石板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向他,
“走吧,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