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死亡】
【****】
【发现新的无法修复bUG】
【···】
记忆。
是良久前以梦的方式感知过的记忆。
见到自己抬起手。
那是自己。
是苏曜无疑。
为什么呢?
明明连身体都没有,只是区区第三视角,心脏却在刺痛着。
“啪嗒。”
热气腾腾的餐盘摆在桌上。
也并不是值得称赞的菜肴。围坐在桌边的只有自己。
“小曜。我···去店里了。”
苏妈犹豫着还是说了一句。
然而苏曜没回话,只是无言的擦净手背,吃饭。
“···”
沉默。
本来她已经到玄关换好工作用的鞋,但又回来了。
坐在苏曜对面。
“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你18岁的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就算是送你挺贵的游戏也可以。”
“···”
“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个什么创意工坊平台,我听打工那来的兼职生说起过,要是喜欢那上面的游戏,送你也可以的。”
似乎有意要缓和与儿子交流的气氛,她面带微笑主动挑起了也许苏曜会感兴趣的话题。
“···”
缄默片刻,苏曜顿住快子,“不用。”
语气很冷澹。
苏妈有意营造出的那一点点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啊···”
她尴尬的笑了下,然后又摆出温和的笑脸,“总之明天肯定会给你带礼物的,敬请期待就是了。”
没等到苏曜回话,她也没时间再继续谈下去。
工作很多,时间很紧。
每天能交流的时间无非是每周换班时仅有的那么一点点闲暇。
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呢?
只是行驶冷暴力,认为天底下除了自己以外谁都无所谓。
也不是,甚至连自己怎样也没所谓。
从小没有父亲,莫名受到白眼。莫名被孤立。
开始是可以顺当归类于自己不善交际。
因为相信母亲说的,真正强大的人没有伞也可以在下雨天奔跑。
可自从被迫跟着母亲在夏弦月家门口下跪后,思想变了。
为什么···
偏偏只有自己没有伞?
为什么非得是自己要学会奔跑?
又是为什么,谁都不相信自己。
挨的一巴掌。
屈辱跪下去的一瞬间。
全都历历在目。
无法相信,无法露出笑容。
在这个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即便事后差不多觉察到也许是她做错了,愿意来相信自己。但迟来的宽容难不成还要自己这个受害者去宽容吗?
是原本的自己绝对无法见到的画面。
苏妈出门后,没能立刻出发。
虚弱的背靠着门板,捂着嘴。
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
“没事···”
“至少最近愿意开口说话了。”
也没多大一会,她又马上擦干眼泪。
到店里仍然是忙碌的一天。
“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
新来的兼职生什么都不会,简单的先进后出的理货排序也会出错。
“没关系。”
不过苏妈不在意,乐呵呵帮忙重新弄,一边又问,“上次问你说的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游戏平台是什么?”
“您是说工坊吗?”
“啊,对对,那上面有什么推荐的游戏吗?”
“您···是要自己玩?”
兼职生有些诧异的问。
“怎么可能,我根本搞不懂那些游戏啦,不过我家小孩喜欢玩。”
“要送给小孩玩?他多大年纪?”
“比你小一两岁吧。”
“比我小一两岁,那应该还在读高中。”
兼职生轻声苦笑,“但是游戏种类太多了,也不知道他喜欢的是哪种类型。”
“小时候玩的是那种人物小小的,屏幕上分割成小方块的。那种是哪种?”
“那个啊,应该是之前电脑还没普及的插卡游戏,现在没人玩那个了。”
“···”
“不过既然以前会喜欢玩rpg插卡游戏,那说不定暗黑巫师这类游戏他应该能玩。”
“暗黑巫师?”
“对,这个游戏也是和您说的那种游戏差不多的类型,不过比起以前的画质和操作方面都要更好。”
兼职生想了下又把时下在年轻人中比较流行的主机游戏都说了。
“真的谢谢你了,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多门道。”
“哪里的话,我才是给您添了好多麻烦。”
兼职生挠了挠头,又羡慕的说,“不过,真羡慕您儿子啊,我父母要是有这么开明,当初也不至于和他们大吵一架搞的最后只能上专科了。”
“这样说也不对,自己沉迷游戏也是事实。”
“只是说要是能和您这样心平气和的下来和我沟通,或许我也不至于这么糟糕了。”
“不是这样说的。”
苏妈带着些许说不清的情绪,说,“作为父母···连和孩子沟通都做不到,肯定是失职。”
“啊,抱歉,我不是说你的父母···”
“没关系,事到如今我也不怪他们,跟我自己心智不成熟也有关系。”
兼职生倒是不以为然,自嘲般的说,“要是我态度好一点,大概那时候也是可以沟通的吧。”
“···”
态度吗?
苏妈忆起最初事情发生时自己的样子。
没能冷静。
没去相信。
虽然没有完全否定儿子是清白的可能性,但为了避免事态扩大,第一时间用的是大人的方式先把事情解决再说。对大人来说过程不重要。
可是,那对尚年幼的孩子来说到底是多大的委屈呢?
读的书中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而作为母亲的自己,却要儿子向莫须有的罪名无端下跪,道歉。
——
18岁生日当天。
【你母亲托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快乐,祝你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
【陌生人*向你赠送游戏暗黑巫师3】
没同意这人的好友请求。
游戏到邮箱里也懒得打开。
就当做不存在。
到了晚上,很晚的时候苏妈带着蛋糕回来了。
那雪白的糕点大概是骑电动车时不小心颠簸过,散的乱七八糟。
没食欲。
“我吃饱了。”
“啊,我现在重新订一个吧。”
“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与其浪费钱买游戏和这种东西,不如留着钱。我们家并不是能过这种日子的家庭。没有必要。”
“···”
苏曜没管过转身之后,背后的人脸上到底是何等难过的心情。
那时候真的就只有自己。
只能见到自己。
连自己都厌恶的人又何谈去观察别人管别人怎样?
日复一日。
还是那样,机械般的过日子。
直到某天接到陌生人的电话。
“你是苏姐的儿子吧”
“赶紧来冬市第一医院,你妈刚才搬东西的时候突然晕倒了!”
“···”
说实话。
到了医院,拿到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书,苏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可能?
昨天还在说话的人,今天就可能要死了?
但字确实颤抖着亲手写了。
意见书收回后,手术中的红灯也确实亮起。
手术费由工作的地方店长先付了,简单的安抚了苏曜几句再呆了一会便走了。
只留下苏曜独自坐在走廊里冰冷的长椅上。
有人拄着拐杖缠着绷带路过,是个中年男人,往座椅变得垃圾桶里吐了浓痰。
恶心。
不只是因为见到这幅光景。
眩晕感。
望着红灯持续发亮的光靠脑袋开始发晕。
医生刚才说的是——
‘因为患者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高强度劳作,同时有低血糖和高血压···’
什么来着?
休克。
血管破裂?
每一分每一秒都十足煎熬。
至今忆起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捱过那短暂的一小时。
“叮。”
手术中的灯终于暗澹。
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在苏曜眼里好像连动作都放慢了十倍。
手指绕着松紧带,口罩挂在一边。
嘴巴微张。
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喉结滚动终于发出了声响,“手术很顺利,你母亲没事了,再输下液观察两天就可以了。”
床被推出来时,苏妈还没有意识。只有虚弱痛苦的脸露在外边。
苏曜是在病床边守了一夜。
见到那张再不是挂着自己一向觉得虚伪厌恶的笑容的脸,顷刻间如鲠在喉。
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呢?
“···小曜?”
所以,再听见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忍不住热泪盈眶。
“···真的对不起。”
“一直以来这么任性。”
真的是,泣不成声。
现在想来是完全理解的。
因为在那时突然窥见了本该早就可以知道的真相。
知道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不仅顶着巨大的压力供自己生存积劳成疾,也一直在积极为曾经做错的事补偿。
或者说,退一万步想想。
在那时大人能做的只有休事。不管怎样争论只要是事情被闹开了,那么对自己家庭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说到底,自家没夏弦月那样的经济实力,大不了转学这种说法并不成立。
那天晚上是时隔五年之久,再次和苏妈真正的有了话语。
——
虽然还是略显自闭,但和之前从学校回来只缩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不同了。
苏曜变得经常去外面兼职。
虽说苏妈一开始是反对的,但眼见苏曜的成绩不降反升,也没话说。
以后从卧室里找到的合影也知道是怎样来的了。
那是偶然认识的女生。
比苏曜小了两级,在苏妈工作的便利店兼职。
“我觉得小乔对你有意思耶。”
“不是,她才16岁啊。”
“16岁怎么了?16岁正值花季少女呢,你看看你在大学连一个女性朋友都交不到,找点潜力股先养着也没错。”
“求求您了,等我考上大学再说这事吧?上次店主还找我聊天,说我是不是没交过女友。让我赶紧趁年轻交一个。合着都是您惹出来的话题吧?”
“大学的事我又不强求你一定要上985.211,是个二本都没事。但是这年头纯洁的小姑娘不好找了。一定要把这个放在心上,有机会就直接下手。”
“直接下手···”
苏曜无语了,“我还年轻,不想去督察局喝茶。”
“臭小子说什么呢?我是让你去认识,不是让你犯罪。说起来你这样的人际交往关系再继续下去,真怕你哪天走上极端。”
“得,那您提前准备罪犯母亲的致辞吧。”
“啊,那小姑娘来了,看样子是来找你的。”
说话间,最开始说的小女生来了。
小脸红扑扑的,抱着微型相机。
“那个···”
“阿姨,小曜哥,我今天做完就打算辞职了。”
“离开学不是还有十来天吗?”
苏妈诧异的问。
“抱歉,稍微有点事。”
她低下头。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
“那个!”
不过她很快又抬起脸,窥探一眼苏曜,又说,“我、我想在临走前和大家合影一张作为留念可以吗?”
和苏妈合影的照片就是这样来的。
除此之外本来还应该有另外的。
比如和那个小女生的,不过被苏曜扔掉了。
“这种都是人生中的过客。”
苏曜是这样想的。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才没有朋友,真的很担心啊。”
“别担心了。等考上大学就去交十个八个带回来总行了吧?到那时候,我们家的情况也应该会好很多了。”
···
债务在逐年减少。
直至高考前夕,彻底还清了。
家里总算也添置过新的家具,电器。
甚至一直没打算要换的笔记本也换了新,用苏妈说的话是奖励。
自己家肯定是属于特立独行的那种。
苏妈从没逼迫着苏曜一定要拿出怎样的成绩和能力,从不要求那些。
甚至在临近高考时,与别的父母做的完全不同。
别的孩子是关在家里,或者往返于图书馆,自习室。
而苏曜反而是被拉着出去旅游了。
说的是好容易有时间放长假,要弥补之前的空白。一起去了冬市和临近城市的石海之类的景点。
别人在自习室苦读,苏曜在石海看大熊猫。
不过苏曜也不需要临时抱佛脚,该有的知识都在脑子里。
回到家再补充性的看了几眼便奔赴考场了。
那天天气不错,喝了粥胃部暖暖的,发挥的也不错。
“我觉得考上冬大是肯定没问题的。”
“能去冬大的分数去京都或者西南科大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我志愿只填了冬大和两个离得近的大学。”
“哇,这么大个孩子难道还舍不得离家?”
“我是觉得···离家近点总归感觉上要舒服些。”
说实话,讲出这句话苏曜还是有些难为情的。
“嗯,其实我也觉得儿子离的近些比较好。不过一想到可爱的儿子结了婚还是要把我撵出家门还是觉得好难过。嘤嘤嘤。”
“嘤什么嘤啊!一把年纪了都。”
“哈哈,你老妈我最近也学会上网了!网络用词也会一点了。”
“···”
事后也果然如预料般拿到了好结果。
一切如果不出意外,确实会往好的地方发展。未来是可以展望的。
可是我并不知道。
债务能还清的这么快,是因为母亲接受了往日下跪对象的馈赠。
我也不知道,她身体到底有什么状况。
到底是有多少事被隐藏着呢?
真的不清楚。
能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我如愿被冬市大学录取了。
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母亲便出车祸死了。
——
就此我开始思考哲学问题。
‘人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西西弗里神话故事告知我说,人就应该是在明知所拥有的生活毫无意义和期待也仍然热爱生活。
问题是,无法热爱。
虚无主义告诉我。人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为了对抗虚无,对抗无聊。
问题是,无法对抗。
存在主意告诉我,你已经存在了,既然你存在了那么就去做点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着重于取乐自己。
问题是,找不到目标,更找不到存在的理由。
最初我没想死,只是有段时间穿梭在人群中,明明身处在繁华地带,却感觉冰冷彻骨。
明明到处都是人,却觉得孤独到了极点。
我觉得那不是自杀,只是纯粹的意外。
恰好我在红灯时迈出了右脚,恰巧左边来了一辆不管不顾的车。正好,我被撞飞了。
仅此而已。
那时候我躺在温暖的泥水里,任由雨水夹杂血水在脸颊流淌。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
就那样由着意识沉浮。
【发现符合要求的宿主】
【提问】
【你愿意以等量的代价换取新的人生吗?】
【在新的人生里你将有机会将一切重新来过,你将见到任何想见的人】
【···】
那时候,我没能注意到它所说的代价到底代表什么。
只是自顾自的放弃了这个世界,一头扎入了另外真实的世界。
直至现在,全数回想起。
所谓的代价是——
【你将失去在当前世界的可能性。】
【如您因包括bUG在内的不确定因素回朔该世界,回到正轨的几率是百万分之一】
【恋爱游戏谨遵宇宙能力守恒规律,意指你得到任何就必定要失去等量的任何】
【那么,欢迎你加载恋爱游戏测试版】
【测试版功能受限,正式版本开启时间暂定】
【基础技能暂无】
【你即将前往坐标358.46.23.57】
【恋爱游戏全体预祝你在新的人生中收获愉悦的体验】
——
直至于此。
苏曜全数忆起了。
是自己亲手放弃了这世界遗留下的温暖。要找回来的可能性只有可笑的百万分之一。那以自己这样半吊子的水平又怎么可能抓到那么一点点的机会?
“啊啊。”
蜷缩在恋爱游戏提供的意识空间里,全是墙壁的逼仄空间内。
泪流满面。
因为记起来想要逃避的记忆。
然后起身,面向墙壁。
纯白的墙壁兀自现出了虚幻的门。
要出去。
因为还有想见的人。
因为,还有能做的事。即便要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