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宫
随着贾珩接旨谢恩,整个殿中原本屏气凝神倾听,一片寂静的众臣,也将目光收回,看向那器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少年,面色涌动着复杂之色。
这也太年轻了,年轻的过分!
当然,年龄问题并不足以让一些官员诟病,如果说年轻,那北静王还是世袭罔替的郡王,继承郡王之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不过,继承而来的王爵,比这种通过一步步拼杀而出的爵位自然不一样。
所以杨国昌之忧,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南安郡王见着这一幕,心头冷笑连连。
暗道,少年得志的冠军侯,可是英年早逝的,将来之事,尤为可知。
不过是封侯而已,离郡王还远着呢!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贾珩,目中带着几分激赏,说道:“子玉入座吧,南征的有功将校,子玉这两天会同军机处、兵部拟定一个有功名单来,该封爵的封爵,该升赏的升赏,不要亏待有功之臣!”
贾珩连忙再次道谢,而后才在桉后落座下来。
而后,殿中群臣也都陆陆续续在桉后落座,这场庆功之宴才刚刚开始。
贾珩落座下来,面上神色重又恢复平静,起码落在外人眼中全无得意忘形之态,与一旁的军机大臣施杰低声交谈。
一副小马哥面对大马谦逊的模样。
崇平帝道:“子玉,那女真虏酋害我士民,朕倒要问问他,当年女真臣服我朝,为何背信弃义,降而复叛?”
说着,看向贾珩,道:“子玉,将那女真亲王押送过来,朕要亲自问罪。”
下方正在落座准备拿起快子的群臣就是一愣,面色微变,看向那位中年皇者。
贾珩起得身来,整容敛色,拱手道:“圣上,微臣以为今日为喜庆吉日,倒也不宜杀人。”
群臣:“???”
此言一出,朝中群臣都是一惊。
不宜杀人?这是要来哪一出?
贾珩说完,拱手落座。
怒斥贼酋这种事儿,还是需要好好谋划一番,如今刚刚返回京里,等到朝会之上天子再做怒斥会好一些,而且最好是和议之争以后,当着女真使者的面,推出午门斩首,然后以其首级告慰太庙。
崇平帝看向那目光坚定的少年,隐隐明白什么,说道:“子玉之言在理,今天是喜庆日子,也不好败坏了诸卿的心情。”
杨国昌这会儿脸色明晦不定,苍老目光垂下看向杯中转着圈儿的酒水,思量着贾珩之言。
这小儿分明是要与女真誓死以战,绝不罢休。
“先开宴吧。”崇平帝沉吟片刻,吩咐说道。
贾珩与群臣开始用着午宴,而后是宫中的一些舞女敬献歌舞,整个宫苑沉浸在欢乐和喜庆的庆功氛围中。
而坤宁宫中则是温暖宁静,芳香怡人。
宋皇后正在与端容贵妃,与到来的沉氏以及宋妍母女叙话,一旁还有魏王妃严以柳坐在一旁相陪。
“娘娘,公主殿下回来了。”六宫都太监总管夏守忠,小碎步而来,但脚步轻盈无声,面带欣喜地向着宋皇后禀告道。
宋皇后艳若桃李的玉面之上欣然之色难掩,声音如黄莺出谷,轻笑说道:“咸宁回来了?”
沉氏笑道:“娘娘,咸宁也该回来了。”
宋妍在一旁脸上也有几分欣然之色,表姐从南边儿快回来了吗?
不大一会儿,咸宁公主与清河郡主在宫女和女官的陪同下,相伴进入殿中,窈窕静姝的少女,眉眼清冷,一身飞鱼服,外罩玄色披风,英姿飒爽模样,而身边儿的清河郡主则是粉红色袄裙,身披大氅,眉眼清丽。
“母后,母妃。”咸宁公主看向那气质如兰如菊、雍容华艳的丽人,远远唤道。
宋皇后笑着近前,拉住咸宁公主的手,打量着少女,说道:“咸宁,你可算是回来了。”
端容贵妃见到自家亭亭玉立的大女儿,芙蓉玉面上也见着嫣然笑意,说道:“在南边儿玩了一圈,看着高了一些。”
这段时间,这位有些想着天仙妈妈的端容贵妃,没少念叨着自家女儿,此刻打量着自家女儿,倒也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长着一颗泪痣的眼角,那股幽艳妩媚的气韵似乎……
端容贵妃心头一惊,旋即,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子玉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又生擒了女真亲王,纵然两人真有了夫妻之实,亲事应该不会有所变动。
严以柳看向咸宁公主,柳眉之下的清眸蒙上一层思忖之色。
这时,李婵月也来到端容贵妃近前,唤道:“舅母。”
端容贵妃拉过李婵月的手,目中带着几分喜爱,揉了揉少女的脸颊,轻声道:“婵月比去金陵之前又长高了一些。”
沉氏在一旁笑道:“婵月过了年又长大一岁。”
说着,问道:“怎么不见长公主?”
李婵月轻轻柔柔道:“娘亲在金陵还有事儿要处置,今年大抵是不回来过年了。”
宋皇后闻言,玉容上的笑容凝滞了下,莹润如水的眸光微微动了动,心道,多半是处置着甄家的产业,甄家几代豪富,家资千万,晋阳这是……
可惜了内务府的职事怎么让晋阳管着了。
宋皇后在心里吐槽着小姑子,那张雍美如牡丹花瓣的脸蛋儿笑了笑,轻声说道:“等会儿得和太后说说,太后惦念着你娘。”
李婵月轻轻应了一声。
宋皇后转而又看向咸宁公主,柔声说道:“咸宁,你和婵月去趟金陵,可没少让你母妃担心,听说南边儿还打了仗?”
咸宁公主嫣然轻笑道:“我们在金陵,先生那时候都已经打赢胜仗了,后来去了好多地方玩着。”
宋皇后点了点头,说道:“子玉打了个大胜仗,你父皇为这个事儿高兴了许久呢。”
咸宁公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与一旁的严以柳打了个招呼:“王嫂,怎么没见王兄?”
严以柳浅浅笑了下,道:“他去了宫外迎接着永宁伯,咸宁你没有见着他?”
“刚才人太多了,我没瞧见王兄。”咸宁公主清丽玉颜上笑意微微,柔声说道。
众人兴高采烈说着,这时,一个内监在夏守忠跟前耳语几句,夏守忠近前,脸上堆起笑容,说道:“娘娘,陛下封了永宁伯为一等侯。”
此言一出,坤宁宫中正在说笑的众人都是一停,旋即,咸宁公主道:“先生封侯了?”
宋皇后闻言,脸上带着笑意,美眸流波地看向端容贵妃,柔声道:“本宫想着也该封着侯了,这次南下立着这么大的功劳,女真亲王都生擒了一个。”
作为天子的枕边人,自然没有谁比宋皇后更能了解到天子对南国这场战事的欣喜,是那种在睡梦之中都能笑醒的喜悦。
端容贵妃心头也有几分欣喜,柔声说道:“子玉他这场仗打的不容易。”
这位丽人已经将贾珩当作自己的女婿。
说着,狭长的凤眸看向自家女儿,问道:“咸宁,你可见着是怎么打仗的吗?”
“我没有跟先生去前线,但先生两次海战大胜都是以少胜多,倒也有惊无险。”咸宁公主面色欣喜,柔声说道:“后来女真与水师来势汹汹,先生用了红夷的大炮一举荡平了女真还有海寇,后来在崇明沙上逮住了女真亲王,这里面有好多事儿呢。”
宋皇后笑道:“听你父皇说了,红夷大炮现在也送到了军器监,听说威力不俗,不过还是子玉领兵领的好。”
众人落座下来,宋皇后吩咐着女官去传着午膳。
宋妍听着众人兴高采烈地议论着,目光略有几分失神,也不知那位珩大哥是怎么打的仗。
听娘亲说,那珩大哥将来要和咸宁姐姐成亲,将来就是她的表姐夫。
不提宫中如何喧闹,却说贾家——
荣国府,荣庆堂
此刻,当贾珩进京以后,贾家早已得了消息,此刻荣庆堂中人头攒动,贾母坐在一张罗汉床上,下首是王夫人和薛姨妈、邢夫人坐在绣墩之上相陪。
贾母面上带着慈和的笑意,说道:“凤丫头,去让人打听打听,看看珩哥儿什么时候回府。”
凤姐艳丽玉容上笑意宛如一朵娇媚的迎春花,说道:“老祖宗,这还要先去宫里见圣上呢,还要加官进爵,吃庆功宴呢。”
贾母笑道:“我就不知要去宫里,让人在宫门口蹲着,等珩哥儿出了宫,赶紧接到府中。”
薛姨妈也在一旁笑着凑趣说道:“估计等回来也要等天晚一些了,那时候一起吃着晚饭。”
“信上说,宝丫头和林丫头这次应该也该回来了。”贾母转而看向薛姨妈,脸上见着笑意。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这次跟着长公主还有咸宁公主她们一同过去,也算着跟着一起长长见识。”
贾母点了点头,笑道:“宝丫头是个乖巧听话的好丫头。”
其实,相比天真烂漫的湘云,贾母也未必多喜欢宝钗,甚至喜欢宝琴尤在宝钗之上。
王夫人听着厅堂之中兴高采烈的讨论之声,白净面皮上不见笑纹流露,只觉满是吵闹,手中拨弄着佛珠,忽而微微一顿。
却是凤姐艳丽瓜子脸上洋溢着笑意,说道:“老祖宗,最近京里都在说珩兄弟这次立了个大功,应该能封侯呢。”
薛姨妈闻言,心头就是一跳,目光聚精会神地看向凤姐。
王夫人此刻面色微凝,手中佛珠捏的发白,心神之中涌起一股深深无力感。
老爷这几天私下也说着可能会封侯,可他才多大?
也就比宝玉大着两三岁啊……
贾母笑道:“上次夏天回来时候,还是封着一等伯,现在是侯爵了,珩哥儿这爵位真是几个月一个样。”
其实,这几天随着贾珩逐渐回到神京,府中也在议着此事,大抵是要封侯了。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也不看看,珩兄弟在外面都是做的什么大事,每次都是出生入死的。”
说着,悄悄瞥了一眼王夫人。
姑妈她呀是光惦记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正在说话的功夫,忽而从外间进来一个嬷嬷,对着几人说道:“老太太,二爷回来了。”
原本宝玉在学堂中读书,听茗烟说贾珩今日回来,此外黛玉以及宝钗、探春、湘云等一众姐妹都会回家,软磨硬泡地向学堂的讲郎请了个假,然后半晌午就跑过来。
一见宝玉,贾母张开了手,笑道:“宝玉,今个儿怎么回来了,快过来。”
数月不见,一身大红箭袖,披着狐裘大氅的宝玉,束发紫金冠之下的满月脸盘愈发圆润、白皙。
这段时间的宝玉,日子其实过得不是多好,因为被贾政逼迫着去崇文馆的学堂,每天过着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煎熬日子。
而五天学堂以后的两天假期,也没了往日的轻快,因为荣国府是彻底没有了女孩子,仅剩一个迎春,平常也去宁府去寻妙玉下棋、论禅。
宝玉也不可能去寻嫂子李纨去玩,所以在府中只是百无聊赖地和丫鬟玩。
平鸳袭这等丫鬟翘楚,平儿要帮着凤姐管家理事,鸳鸯和袭人已经南下,其他的丫鬟也随着主子南下。
宝玉除了麝月、碧痕,总不能去寻傻大姐、多姑娘去玩。
而宝玉又是个素来喜欢僧道之说的,原也想到宁府寻妙玉谈禅说法,但宁国府不怎么邀请着宝玉,宝玉也不好过去。
这般一看,还不如在学堂。
宝玉如中秋满月的脸盘上见着欣喜笑意,近得贾母之前,说道:“今个儿和讲郎请了假,听说珩大哥今个儿回京,现在到哪儿了?林姐姐和宝姐姐她们还没回来吗?这一去几个月,也该回来了。”
这几个月,天可怜见,谁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吗?
贾母笑道:“这就回来着,估计也就这一会儿了。”
而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忽而林之孝家的绕过屏风,进入荣庆堂,声音中难掩惊喜说道:“老太太,宝姑娘、林姑娘、云姑娘、三姑娘还有珠大奶奶的婶子带着两个姑娘都上京了呢,还有甄家的两个姑娘。”
宝玉闻言,一下子喜得(眼前发亮)抓耳挠腮……嗯,同为顽石,却不是猴哥。
薛姨妈闻听自家女儿回来,也从绣墩上起身,白净丰润的面容上喜色难掩,笑着说道:“可算是回来了。”
而在这时,从前院报信的丫鬟一波又是一波,宝姑娘来了,林姑娘来了……
总之,层层通传,红楼电视剧黛玉一进荣国府的既视感。
贾母笑道:“甄家的两个姑娘也来了?凤丫头,咱们出去迎迎。”
众人挑着厢房之上垂挂的帘子从屋里出来,来到轩敞干净的庭院之中,石阶四周一队队穿着绫罗衣裙的嬷嬷和穿着水绿袄裙的丫鬟站在庭院中侍奉,面带微笑,但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笑着相迎。
凤姐、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李纨搀扶着贾母,众星拱月,徐步近前。
此刻将近晌午,冬日一轮太阳悬于庭院上空,洒下的日光在四方黛瓦覆着的皑皑白雪上反射出如盐粒的明亮光芒。
只见从三门门楼之下的垂花影壁,涌来了一群衣裳鲜丽,妙龄芳华的姑娘。
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红楼四美,身披或浅红,或朱红,或澹黄,或浅蓝等颜色不一的狐裘大氅,在丫鬟和嬷嬷的陪同下,笑意盈盈地过来,笑靥或恬然,或娇羞,或烂漫,或明媚……好似在万物凋零,一片肃杀的冬日开满了姹紫嫣红。
贾母见得这争奇斗艳的一幕,眼前更是一亮,花红柳绿,美不胜收。
这位老太太最喜欢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赏心悦目,青春靓丽。
这几个月,不仅宝玉难受,贾母更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少了一些叽叽喳喳和吵吵闹闹,简直度日如年。
但贾母又有些自重心态,情知东府热闹,但也不想去时常蹭着秦可卿的牌局。
此外,还有一位脸颊丰润,身姿丰腴的宝琴,身穿红色大氅,灵动的眼眸中带着好奇,以及两个文静秀丽的姑娘随着曹氏以及尤氏。
甄兰与甄溪也是一着青裙一着红裙,身旁跟着甄家的嬷嬷以及丫鬟,两位晴雪的青春版,虽然不与贾家姐妹一系,但那种明丽风姿并不输分毫,反而有着生长于江南的钟灵毓秀和文华之气。
此刻,一众美不胜收的胜景当面,宝玉已经看傻了眼,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样,东瞄瞄、西看看,将一双痴汉目光落在甄兰和甄溪脸上,转而又看向李纹和李绮。
其实,也可以说是宝玉爱美之心的自然流露。
而这一幕自然落在黛玉随意一瞥的目光中,柳叶星眉之下的粲然星眸闪了闪,暗道,珩大哥从来就没有这样。
“玉儿。”贾母看完几个小姑娘,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亲外孙女脸上,笑道:“玉儿,你回来了。”
“外祖母。”黛玉轻声唤着,然后如一只花蝴蝶一般,扑进了贾母的怀里。
贾母的呼唤之声自也让宝玉从某种玄妙之感唤醒过来,看向那乳燕投林的少女,目光微动,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欣喜。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妹妹比之前往金陵,眉眼之间似乎更为明媚动人了一些?
另外一边儿,凤姐一眼看见衣衫素雅的尤氏,捏着一方手帕,笑着近前,亲昵地打着招呼道:“我还当你在金陵不来了呢。”
尤氏与凤姐这对妯里,原就关系不错。
现在两人都成了寡妇,不过是一个守死寡,一个守活寡,倒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亲近。
尤氏浅浅一笑,道:“老娘和两个妹妹都在这边儿需得照顾,也不好在江南多待了。”
凤姐点了点头,美眸之中见着几分感慨,说道:“是啊,这边儿老太太还有太太看顾着,也好有个照应。”
然后,妩媚流波的丹凤眼,转而看向曹氏,笑问道:“这位婶子看着好生面善。”
以凤姐的八面玲珑,自然知道这人是谁,不过是有意问着。
曹氏也是个喜爱热闹的性子,轻声笑道:“是凤丫头吧,当初在南省走亲戚时,还见过一面呢,凤丫头这是贵人多忘事。”
“哎幼幼,瞧婶子说的,我算是什么贵人。”凤姐笑着打着招呼,道:“这是纹妹妹和绮妹妹罢。”
这时,曹氏与凤姐寒暄着,李纨走将过来,唤道:“婶子,您来了。”
在闺阁之中就已见过曹氏,甚至算是曹氏从小看着长大,与李纹和李绮两个妹子也算是熟悉。
曹氏连忙拉着李纹和李绮,笑意盈盈说道:“纹儿、绮儿,见过你大姐姐。”
李纨看向亭亭玉立的两个堂妹,温宁眉眼间萦着嫣然笑意,秀美鬓发之间的一根珠花簪子,珠花轻轻摇晃着,柔声道:“上次南省省亲,两位妹妹还没有这般大,现在都这般高了。”
李纹和李绮甜甜唤道:“见过大姐姐。”
李纨拉过两个小姑娘的小手,笑道:“家里怎么样,可还好着?”
李纹年岁大一些,先回着话,柔美脸颊上见着笑意,说道:“家里一切都好,大伯身体也健朗。”
薛姨妈此刻也拉着宝钗的绵软小手,看向自家女儿,然后又拉过宝琴的手,笑道:“琴丫头也来了,冷不冷。”
宝琴甜甜笑道:“不冷,珩大哥说随着父亲坐船就在后面。”
薛姨妈笑道:“听你爹爹信上说了,也难为你们了,在粤海正好碰上珩哥儿,不然不定又怎么麻烦。”
宝琴笑容天真烂漫,说道:“是啊,珩哥哥帮了不少忙。”
宝钗此刻凝眸看向自家母亲,拉过宝琴绵软的小手,柔声道:“妈,在京里可还好。”
“好,好,一切都好。”薛姨妈看向自家女儿,心头思念不胜,但更多还是想询问着南下的经历,与那咸宁公主、清河郡主关系处的究竟怎么样?
此刻贾母与黛玉说过话,转而看向甄兰和甄溪,问道:“是兰丫头和溪丫头吧。”
在先前贾珩在路上的书信中其实已经知晓了这是甄家的两个小姑娘,家中遭逢变故,这才过来京中投靠。
而其中一个还是珩哥儿的妾室。
“见过老太君。”甄兰和甄溪近前,向着对面头发花白,满身贵气的老妪行礼唤道。
甄兰看向那头发发白,慈眉善目的老妪,不由想起自家的祖奶奶,少女芳心幽幽一叹。
如果祖奶奶没有驾鹤西去,甄家也不会接连遭逢大变。
而甄溪则是盈盈福了一礼,灵气如溪的剪水明童之中见着好奇。
“好孩子,这大冷的天儿,快起来。”贾母说着,连忙伸手搀扶着,打量着两个小姑娘,一个眉眼英丽,一个品貌秀美,实在看不出哪个是珩哥儿的妾室。
这会儿鸳鸯这会儿,也离了黛玉,搀扶着贾母,说道:“老太太,这边儿风大,进屋里再叙话。”
贾母循声看向鸳鸯,这位曾经的贴身丫鬟,似乎变得更为艳丽了一些,笑道:“还是鸳鸯想的周到,咱们都别在这院子里吹着凉风了,进屋里说话吧。”
凤姐笑着招呼几个姑娘,说道:“都进屋里说话,屋里暖和一些。”
说着,一大群莺莺燕燕带着丫鬟随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进入荣庆堂。
也得亏是荣庆堂空间轩敞,足足容纳十二扇屏风隔断成不同空间,此刻都进入其间,也不显拥挤。
屋内地龙燃着,暖气四溢,点着香薰,众人落座在一个个绣墩上,而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坐在罗汉床上,拉着黛玉入怀里,抚着黛玉的肩头,说道:“玉儿,在扬州可见到你父亲?”
黛玉柔声说道:“见着了,父亲那边儿公务繁忙,平常也是聚少离多。”
但爹爹和珩大哥倒是亲切得比过她去,就有些奇怪。
宝玉见着这一幕,就有些眼热,也想如小时候一般被贾母与黛玉一同抱在怀里,但在众目睽睽之中,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儿,贾母目光带着关切,问道:“听珩哥儿说,你去了姑苏?”
黛玉柔声说道:“去跟着珩大哥祭拜了母亲。”
贾母闻言,面色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是该去看看。”
在这个事儿上,贾珩办的事完全没毛病,反而是贾母这些年有些疏忽。
与黛玉说了一会话,看向曹氏以及两个女孩儿,笑道:“亲家,金陵那边儿怎么样?”
曹氏笑道:“回老太太,一切都好。”
贾母点了点头,与曹氏寒暄着,笑道:“兰哥儿他娘也惦念着金陵那边儿,再等兰哥儿大一些,就要随着去金陵看看呢。”
贾母与曹氏寒暄而罢,又与甄兰、甄溪说道:“你祖奶奶的事儿,我听说了,唉,世事无常,不过既然跟着珩哥儿到了府上,就安心住下。”
甄兰盈盈福了一礼,柔声道:“多谢老太太。”
甄溪也轻声道谢,看着一屋子的钗裙环袄,心道,珩大哥家里与她们家相比,也差不多了。
贾母都一一寒暄,然后说道:“凤丫头,这几个姑娘都来了,你看着怎么安排?”
凤姐笑道:“兰丫头和溪丫头既是跟着珩兄弟来的,那就住在东府,曹婶子和纹姑娘住在嫂子那边儿的院子里,再有一段时间,那园子都差不多修好了。”
贾母点了点头,说道:“这般安排最好不过,我瞧着府上这么多姑娘,也住不下,那园子我前日看了,住在那儿挺好,等明年开春,花卉绽放,让宝玉和姐妹们住在里面,读书学字。”
宝玉闻言,心头更是欢喜不胜。
凤姐笑了笑,却没有接这话头,心头却是在想着老太太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当初,珩兄弟说着就是女孩儿进入住着,而且还宁府那边儿又是出地方、又是出了银子,肯定不是给宝玉修得。
而且老爷那边儿也不愿意,宝玉是要住崇文馆的学堂好好读书的。
贾母说完也不再提着园子一事,笑着看向曹氏以及李纹和李绮,说道:“你们娘三个就在府中住着,我们家也没那么大的规矩,两个姑娘都是当成主子小姐来待的。”
曹氏轻笑地点了点头,说道:“那麻烦老太太了。”
其实她是想带着纹儿和绮儿到东府去住的,听尤氏的意思,东府的事儿简单一些。
“都是亲戚亲里的,见外什么。”贾母面上满是慈祥笑意,说道。
对于李纨为孙子的守节,贾母的态度是一向赞赏有加,甚至心疼带着重孙贾兰的李纨,从自己的月例中拨付了银子给李纨日常开销所用。
贾母想了想,又叮嘱着凤姐,说道:“这些姑娘的月例,也不能怠慢了,另从拨付,我知道你腰包里正鼓着。”
后面的话就有几分打趣,薛姨妈笑道:“凤丫头现在可是了不得,跟着珩哥儿做生意,手指缝漏的都不少了。”
平儿听着薛姨妈此言,玉容微红,心头莫名一跳,奶奶因为珩大爷的那方手帕,可不就是手指缝里漏的就有不少?
邢夫人在一旁轻轻笑着,白净面皮上见着思忖之色。
珩哥儿回来以后,岫烟侄女的事儿也该定着了,听说这次应该是要封侯了。
凤姐笑道:“哎幼,我的老祖宗,可知道我刚修了园子,四处打饥荒呢,正愁没地方四处化缘呢。”
贾母笑道:“你这猴儿,别在这儿给我哭穷,你和珩哥儿两个做着生意,日进斗金都不止呢。”
荣庆堂中众人都笑了起来,荣庆堂一时间充满是快活的空气。
宝玉那中秋满月的脸盘上,也现出两个酒窝,他还是喜欢这个气氛。
唉,之前珩大哥都将人带到南方去了。
他自忙他自己的,带着这么多人南下做什么?
黛玉也拿着手帕抿着嘴儿笑,罥烟眉之下的星眸熠熠闪烁,如论热闹的确是荣庆堂这边儿热闹一些。
不过……她终究是属于东府的。
王夫人从一旁的玉钏手里接过茶盅,轻轻抿了一口,也暂且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烦躁,看向坐在身边儿的探春,轻声问道:“三丫头,你大姐姐怎么没有回来。”
探春轻声道:“大姐姐跟着长公主身边儿是一等得力的,长公主须臾离不开她呢。”
王夫人闻言,面现讶异之色,声音微微高了八度,问道:“长公主怎么离不得你大姐姐?”
如是大丫头跟着长公主,将来与那等天潢贵胃有着关系,再嫁入宗室也是有着可能。
随着时间过去,尤其是元春到今年年底婚事都没有着落,王夫人愈发对某人在楚王、蒋克宁前后两家的阻挠婚事感到耿耿于怀。
元春已经要成老姑娘……
而且更为难缠的是,元春动辄要以出家绝婚嫁之念,这可要了王夫人的老命。
那边儿的贾母也听到王夫人与探春的叙话,笑着看向探春,说道:“三丫头,那位长公主殿下怎么离不开大丫头的。”
元春其实也让贾母操碎了心,都那么大的姑娘,现在还是没有嫁人。
薛姨妈此刻也看向那眉眼英丽的少女,心头暗暗好奇。
大丫头眼见着被耽搁了终身大事,怎么在长公主那边儿得了器重?莫非还能再与宗室联姻?
探春道:“就是内务府的差事,长公主都是交给大姐姐的,她手下管着好多生意的,还有大姐姐如今的品级也是有着四品的才人,长公主须臾离不得大姐姐的。”
的确是须臾离不得,贾珩在累的时候都是元春帮推着。
贾母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
宝钗听着几人叙话,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大姐姐的确是可惜了,想起当初在金陵之时,她曾劝说着她和颦儿,那般雍容温婉的性情,现在终身却没有着落。
少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也是别人藤萝可托的乔木,真就床帏之间,刘若英的那首歌……原来你也在这里?
薛姨妈笑着岔开话题,说道:“这说着都晌午了,珩哥儿还没回来呢?”
贾母笑道:“这会儿估计宫里还得赐宴,咱们先用着午饭,不用等着他。”
说着,吩咐着林之孝家的去准备午饭。
荣庆堂中欢声笑语,都在说着话,待用过午饭,众人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忽而,从外间传来林之孝家的声音,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回来了。”
贾母闻言一喜,连忙说道:“政儿回来了,珩哥儿呢?”
“二老爷说,宫里单独留了大爷在宫里叙话。”林之孝家的笑着说道。
而就在厅堂中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贾政也从前院来到后宅的荣庆堂。
“母亲。”贾政向着坐在罗汉床之上的贾母行了一礼,态度恭谨。
贾母问道:“怎么样?珩哥儿呢。”
其实是问着贾珩的封赏爵位,但这个事情吧,又不能太直言和急切。
贾政面颊潮红,心绪激荡道:“母亲,圣上皇恩浩荡,封了子玉为一等侯,用罢午宴以后,圣上召子玉单独奏对去了。”
众人:“……”
旋即,好像一股喜气洋洋的暖风吹过整个荣庆堂,让厅堂中金钗和妇人脸上都是见着喜色。
“一等侯,好!好啊!
!”贾母欣喜说着,连连道好,心头只觉被一股狂喜笼罩。
而薛姨妈也是凝起眸,心头微震,哪怕早有预料会封侯,但一下子晋爵一等侯,仍有些震惊莫名。
珩哥儿他才多大?
比她家宝丫头也没有大一岁吧,这怎么能这般出挑?这都一等侯了!
此刻宝钗捏着手帕,水润杏眸中微微失神,心头已是惊喜交加,竟是一等侯!
封侯以后,再有功劳就是公爵,郡王似乎也不是遥不可及了。
而宝钗身后的莺儿,脸上的喜色更是难以抑制,看向自家姑娘,心头与有荣焉。
她那天偷瞧了一眼,大爷和姑娘都同床共枕,抱在一起做着那等夫妻之事了,所谓夫妻同心,荣辱与共。
不仅是薛家主仆为此欣喜莫名,此刻,凤姐芳心震颤,玉容微微泛起潮红,弯弯柳叶眉之下,丹凤眼清波微漾中见着出神,一如心湖波澜掀起。
珩兄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当初在这荣庆堂就一副非池中之物的感觉,如今这才多久的光景,已是侯爵了,还是一等!
念及此处,手里的帕子已经攥紧了几个来回,腿…掌心都有几分润意。
这时,邢夫人也有些震惊,正自思忖着自家侄女岫烟的终身大事,闻言,轻声说道:“一等侯,这不是比史家三爷的三等侯还高了两等。”
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荣国大太太显然情商不高,不怎么会说话,但往往实话不中听。
一等侯就是比三等侯尊崇!
不论是世袭次数还是别的其他俸禄,都要胜之许多。
而荣庆堂中正沉浸在欢欣、沸腾的气氛中,没有去接这个话头。
就是贾母也只是皱了皱眉,也没理会,只是笑道:“珩哥儿这真是光耀门楣了,等到年底祭祖,老身对着荣宁二公也算是有着说道了。”
凤姐笑道:“这一等侯,珩兄弟才多大,将来只怕是像荣宁两公一样封为国公也是有的。”
国公那是相当难封,如宁国公也不过是三等国公,而荣国公要厉害一些,为二等国公,所以到代善之时,还能保留着小国公的爵位,但也止步于此。
此刻,王夫人听着厅堂中众人议论着,手中的佛珠攥紧,心头厌烦不胜。
她只是觉得吵闹!
黛玉春山黛眉之下的星眸,叠烁之间也有喜色涌动,只是少女谨记着贾珩的叮嘱,不动声色。
一等侯,他将来再有功劳,那时候向父亲求娶婚事,想来也能容易一些。
尤氏秀丽玉容之上也有欣然,目中似倒映出一道挺拔不群的身影。
当初那个荣庆堂中仗剑而言的少年,让她签了名字除着族籍的少年,不过短短一二年的光景,就已走到了如今难以言说的高度。
李纨与尤氏也差不多如此作想,此刻,少妇凝了凝眸,抿了抿粉唇,心头复杂莫名,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不甘。
他都一等侯了……
曹氏笑着将荣庆堂中的众人表情收入眼底,拉了拉两个女儿的手。
李纹和李绮此刻的脸上倒没有那般复杂的情绪,于两个少女而言,不过是听着一个原本就在清华北大上学的邻家哥哥,又拿到了藤校的offer,虽然有所惊异,但也与自己没有太多利益相关。
显然不如一路看着贾珩从一介布衣成长到侯爵的心思复杂。
至于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之时,甄兰轻轻拉了拉身旁坐着的甄溪的手,在灵气如溪的眉眼疑惑中,附耳?
??声道:“溪儿现在是侯爵夫人,开心不开心?”
甄溪心头“呀”了一下,粉腻如雪的脸颊羞红如桃芯,羞嗔道:“姐姐浑说什么呢。”
她算哪门子侯爵夫人?不过是珩大哥的妾室,给珩大哥暖被窝的……
念及此处,少女脸颊羞红,轻轻抚着戴在中指之上的戒指,心湖中不由想起那天与贾珩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经历。
少年温言软语,体贴入微,好像温泉一般拥抱着少女,没有来贾珩身边儿之前嬷嬷交代的那般……只有温馨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