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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熙和殿中,五问杨国昌!

  熙和殿中


  随着贾珩所上《平虏策》,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杨国昌所言,甚至之后齐党中人的附和,多是人身攻击,言辞太过苍白,以致并不具有太多说服力。


  说白了,这是贾珩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平虏策》宛如一闷棍,把齐党打蒙了,齐党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条条都是大逆不道,强烈不满,坚决反对。


  但具体说什么,又寻不到什么致命的漏洞。


  崇平帝冷硬、坚毅面容上现出一抹异色,眸中绽放道道精光,瘦削、凹陷的面颊闪过一抹异样的红晕,一直等下方群臣出班奏事告一段落,冷目逡巡殿中出班而奏的群臣,问道:“诸卿于军政,可还有高论?”


  意思,如果只是说什么天诛国贼,那还是省省吧。


  半晌无人,群臣支支吾吾不能对。


  方才只听贾珩说了一通,急切之下,他们竟不知从哪儿反驳,只觉字字都不中听。


  贾珩出班奏道,平静、坚定的声音响起在熙和殿中:“臣,贾珩,有本奏。”


  崇平帝看了一眼贾珩,道:“说。”


  贾珩拱手道:“臣,请罢内阁大学士杨国昌首辅之位,该员为内阁元辅,本应礼绝群僚,调理阴阳,佐明君善治军政,然该员老迈昏庸,心胸狭隘,于治国安邦身无长策,结党造势诡计多谋,妄谈军机,阻塞言路,才具不堪以总摄百揆,德望不足以领袖群伦,臣,恳请圣上罢其职。”


  此言一出,熙和殿中,震惊难言,目瞪口呆。


  云麾将军竟要弹劾杨阁老!


  韩癀眯了眯眼,嘴角微微抽动着,压抑着心头的狂喜,看着那身形挺拔,宛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少年,心思起伏不定。


  贾珩面色冷肃,面对一道道目光注视,坦然自若。


  既已图穷匕见,那就亮剑就是。


  别人都要靖诛国贼了,他难道要束手就擒,躺平任捶?


  至于为何针对杨国昌,这当然是集火。


  其实,弹劾首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以说内阁几位阁老,如果没有被科道御史弹劾过,就不是阁臣了。


  但如他这般的重臣弹劾首辅,几乎就是旗帜鲜明的反对。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军方,或者京营已对首辅不满。


  双方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或者准确地说,当杨国昌喊出“靖诛此乱国贼子”之时,就已标志着与贾珩已成为政敌。


  有些话,没说出口,还是这句话的主人,一旦说出口,就成了这句话的奴隶。


  既然齐党如此咄咄逼人,退无可退,那倒杨的第一枪,就由他来打响。


  他就不信,韩癀等人能坐得住!


  而且,他也不是势单力薄,起码他与楚党党魁,已站在同一壕沟。


  此刻,如政治嗅觉敏锐的韩癀,目光深深,看着杨国昌,心头冷意涌动。


  熙和殿中,四王八公班列,南安郡王在贾珩高声朗读《平虏策》时,已经睁圆了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少年。


  这宁折不弯,披荆斩荆的性子,比之荣宁两府的两位,简直都要凌厉三分!


  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杨国昌之言时,已是心惊肉跳。


  北静王水溶同样目瞪口呆,当听到弹劾内阁首辅之时,心绪激荡,一张俊秀白皙达的面容,涌起两抹异样的潮红。


  弹劾首辅,宁折不弯,这才是武勋风采!


  而如柳芳、侯孝康等人,则是目光发冷,心头冷笑,得罪了文官儿,看你将来怎么死!


  杨国昌这会儿,也有些震惊,面色变幻,转头看向那少年。


  第一次看着那少年,忽然惊觉当初还以《辞爵表》的少年,已有动摇他相位的实力!


  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从王子腾整军搞砸之后,这人势头就压不住了,因为圣上只能用这小儿!


  如果说以前将科道言官的弹劾当作清风拂面,那现在再看那少年,已经不能充耳不闻了。


  “你小小年纪,于国事知晓多少?杨阁老在内阁为国事兢兢业业,苦心孤诣,纵无功劳,也有苦劳。”这时,内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赵翼皱了皱眉,对贾珩沉声说道。


  自是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微妙,说是训斥,其实也是和稀泥。


  贾珩沉声道:“正因贾某为国家武勋,深受皇恩,正当仗义直言,以报圣上。”


  此句一出,殿中群臣心头微震,面色动容,窃窃私议。


  是的,他们几乎忘了这贾珩诗词之才不浅,那《临江仙》就曾誉满神京,海内传诵。


  工部尚书赵翼听着贾珩所吟之诗,凝眸看着那目光锐利的少年,感受到那那言语蕴含的坚定意志,不再与其论争。


  贾珩这时,冷眸如电,看向杨国昌,沉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于边事无有建树,就在今年九月,东虏携万骑寇掠我河北等地,杀我士民,掳我妇幼,杨阁老据庙堂袖手空谈,可见生民嚎哭,泪洒胡尘乎?”


  这番质问,如一道寒光,在殿中亮起。


  杨国昌闻言,面色铁青,身形微微颤抖,冷冷看向贾珩,并不言语。


  这是万马齐喑,军将溃败所致,和他这个内阁首辅何干?


  因为问的是边事,太过沉重,殿中一时无人可代杨国昌回应。


  尴尬之处在于,杨国昌总不能说,这是集体负责,不关我事?


  这等推卸责任之语,哪里能说出口?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首辅,京畿三辅之地,贼寇为祸,糜烂州县,如非贾某领兵进剿,稍遏其势,几有累卵之危!杨阁老在华盖殿中,起居八座,发号施令时,可见帝阙肘腋之患乎?”


  这时,户部侍郎齐昆辩驳了一句,道:“此为兵部、京营职责,阁老掌天下财货度支,如非按时供应京营军需饷银,京营岂有大胜?”


  值得一提的是,杨国昌一般不好出言与贾珩对骂,因为这是首辅的权威。


  科道言官常骂首辅,首辅就要一一对骂,那可也太丢份了,但首辅可以向上自辨,其他人会帮着骂回去。


  “可据本官所知,时至今日,户部曾拖欠京营兵卒饷银三月未发,是为何故?”贾珩沉声道。


  齐昆张了张嘴,一时倒不能对。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既掌户部钱粮度支,但据贾某所知,如非下官剿捕三河帮,得赃银以补国库,只怕在京之官,在营之兵,年节俸禄钱粮都不得补发,边疆抚恤不得其银,杨阁老,你可见财库之窘乎?”


  犹自不解恨,贾珩冷哼一声,道:”任杨阁老巧妇,想来也难为无米之炊耳!”


  这话几乎是骂人为女人了。


  如果不是我,连京官儿的俸禄都不得补齐,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


  杨国昌脸色铁青,心头怒火中烧,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已有些破防。


  此刻的任何反驳,都是苍白的辩驳,反而不理会,才显得首辅气度,八风不动。


  贾珩冷声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前番京营变乱,贼子逞刀兵于坊邑,惊扰帝阕安宁,时任兵部尚书李大学士李公,甘冒奇险,缒出宫苑,深入京营,安抚诸军,由是上下咸安,而杨阁老却于后方胆惧苟且,杨阁老可知忠于王事乎?”


  这是当初贾珩,因为崇平帝为了京营大局的冷处理,所以群臣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其上,此刻一下子被贾珩曝光出来,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堂堂首辅,于京营变乱,在后方苟且,这等气度……


  可以说,这就是当初杨国昌最大的黑点。


  “你……一派胡言!”


  杨国昌听着“苟且”二字,脸色红润,藏在官袍中的手都在颤抖,忍不住怒斥道。


  此刻,熙和殿中,已经鸦雀无声,这……谁也粉饰不了的大过!


  贾珩道:“杨阁老,汝为内阁首辅,值此辞旧迎新佳节,百官入宫朝贺圣上,一二臣子不识大体,妄议祖制,而你不能提前察察,协理转圜,你可知君父之难乎?”


  祖制,嗯,贾珩此时,也需挥舞祖制这面旗帜。


  崇平帝凝了凝眉,目光微动,多少有些不自在,说着说着,这怎么提到了他?


  嗯……再去看杨国昌,头发灰白,面容惨白,似是无言以对,也似是怒火攻心。


  崇平帝忽然惊觉,心头叹了一声,杨国昌,终究是老了啊……


  杨国昌被贾珩言辞如刀的一连五问,问得身躯颤抖,嘴唇哆嗦,张嘴想骂一声,黄口小儿!


  但几个字在喉咙中滚动,却挤不出一个字。


  贾珩五问杨国昌,整容敛色,看向端坐金椅上的崇平帝,拱手拜道:“圣上,臣少不更事,蒙圣上不嫌臣鲁直,简拔于微末,臣不忍见得此尸位素餐之徒,如木雕泥塑,窃居庙堂,庸庸碌碌之辈,如恶虎凶豹,蒙蔽圣聪,臣诚惶诚恐,恭谨而拜,请罢其首辅之位。”


  木雕泥塑,恶虎凶豹,虽有人身攻击之嫌,但御史言官还真就是这么骂人的。


  毕竟,科道言官,连皇帝都敢骂。


  “你……”


  杨国昌脸色铁青,一口气上不过来,只觉眼前一黑。


  “阁老……”在齐昆的惊呼声中,向一旁倒去。


  杨国昌身形晃了晃,方得站稳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


  毕竟年纪大了。


  韩癀见着这一幕,目光微凝,暗道一声可惜呐,若是直接骂死就好了。


  然而杨国昌,只是喘不过气来,在齐昆的搀扶下平复好呼吸。


  崇平帝看了一眼杨国昌,皱了皱眉,面色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目光环视向众臣,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说道:“诸卿,还有何言,尽可一并道来。”


  嗯,此刻的天子,完全超脱事外,成了看戏之人。


  不过,这也符合垂拱而治天下,广开言路的圣君典范。


  而就在这时,左副都御史彭晔,面色阴沉似水,出班奏道:“圣上,贾云麾巧舌如簧,妖言惑众,圣上万万不可听其妄言!”


  “不知这位都察院大人,又是哪位?”贾珩眸光微冷,看了一眼着正三品官服的中年官吏。


  此人他还真不认识,只是看着风宪官的獬豸服,情知是都察院的。


  彭晔冷睨了贾珩一眼,并不回答,不屑一顾。


  这是清流的傲气。


  这时,内阁次辅韩癀,面色顿了顿,道:“贾子钰,这是左副都御史,彭晔,彭大人。”


  贾珩冷声道:“彭大人为风宪之官,纠核风纪,本官为国家武勋,忧心国事,陈边事方略,彭大人难道要阻塞言路?”


  方才,就属此人叫得最凶!


  彭晔面色铁青,冷哼一声,根本不理。


  贾珩道:“彭大人,可知京营之兵几何?九边布防何处?”


  彭晔看向贾珩,终究是没忍住,冷笑道:“此为你武官之责,焉问本官?”


  毕竟是职业喷子,被喷不还口,几乎能憋死。


  “你既不知京营十二团营,有多少人马?也不知九边布防何处?妄言军政的,又是何人?”贾珩沉喝道:“汝为左副都御史,本该不偏不倚,却为首辅应声之虫,如仆从摇旗呐喊,也敢厚颜提妖言惑众四字?”


  彭晔脸色青黑,目光择人欲噬地看向那少年。


  首辅应声之虫?


  清流怎么能成首辅应声虫,这是要刨了他的根!


  就在这时,一旁的左都御史许庐,面色威严,沉声道:“彭大人,风宪之官,纠弹劾风纪,如无实据,不可妄言。”


  彭晔身形晃了晃,看了一眼冷面不语的许庐。


  礼部侍郎庞士朗,喝道:“贾云麾,汝才为官多久,于此熙和殿前,斥骂首辅,置朝廷礼制于何地?这就是古贤民所为吗?”


  这是指责当初贾珩以《辞爵表》而以谦让之美德而闻名天下,得了一个古贤民。


  显然此事让这位礼部侍郎耿耿于怀,毕竟,不久之后,贾珩就送走了一位阁老。


  “不知这位,又是哪位大人?”贾珩面色平静地看向庞士朗,沉声问道。


  不等韩癀开口,兵部尚书李瓒沉声道:“礼部侍郎庞士朗,庞大人。”


  庞士朗的名字,说来有趣,正与侍郎二字谐音,也不知其父母怎么取的。


  贾珩看了一眼庞士朗,道:“礼部司掌大典,今日朝贺天子春秋万岁,庞大人你方才鼓噪其上,煽风点火,所言所行,可有半分礼仪?又置君父于何地?”


  庞士朗闻听此言,面色倏变。


  这时,翰林侍读学士陆理道:“贾云麾,如今众正盈朝,岂容尔在此扰坏朝纲。”


  此言颇为谲诈,因为预设了立场,这是将贾珩划到群臣的对立面。


  贾珩转眸看向面容朗逸的陆理,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翰林侍读学士陆理是也。”不等他人出言介绍,陆理说着,声色俱厉道:“贾云麾,军政大事,非一夕可计,圣君当召群贤共论,你如何擅起纷争?”


  这是说,贾珩突然上平虏策,不讲武德。


  贾珩道:“陆学士,圣君在朝,海纳百川,广开言路,于熙和殿受百官朝贺,许你陆学士上贺表以剖腹心,不允本官献策疏而展机谋,陆学士,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


  陆理脸色倏变,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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