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亦溜进院子后躲到山石缝里,探头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小六的踪迹,不禁咬牙暗道,“小六,如果没有看到你,也就罢了。今天老天开眼,让我撞见了你,你休想逃过。”
张小亦与小六原是街坊,两人从小性情顽劣,小六长他几岁,便以兄弟相称。小六喜好弹弓射鸟鼠,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张小亦耳濡目染,也成了不良少年。一日,他俩潜入一家商肆,偷出两贯钱。不想掌柜正好回来,两人仓皇逃跑,掌柜带着伙计在后追赶。
张小亦人小,跑了一程就没有力气了,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我跑不动了。”岂料小六头也不回,加快步伐,带着两贯钱溜之大吉。
张小亦被店家抓住,挨了一顿打,正要送官。郭聪恰好路过,见此情形,心生恻隐,便说了些好话,又赔了些钱,将张小亦救下。此后,张小亦归依郭聪门下,也算是因祸得福。
每当想起那段往事,他还是恨得牙痒痒,将小六诅咒一番。不过,他也奇怪,此后就一直没见过小六,殊不知小六已是投靠了霍府。
“我不会放过你的。”张小亦心中发狠。
这庭院花木茂盛,却无人迹。张小亦寻思,小六若要偷盗钱财,必然是去楼阁内屋翻找,池塘对面就有一处楼阁,先去那里看看。他便沿着池塘边的回廊,朝那处楼阁寻去。
这时日已西落,天边飘过几团云彩,将月光遮住,院子里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张小亦紧赶几步,靠在楼阁前的一块山石后,放眼望去。只见楼下宽敞的大堂里,一个身着居家禅衣,面容清癯、髯须飘逸的长者,盘坐在书案前翻看简牍。
张小亦看这长者的举止,猜他是位官吏,屋里的摆设也不奢华。
他心中好奇,小六怎么会到这样的人家偷盗。若是偷盗,总是冲着钱财而去,所以多是选择经商的富贵人家下手,而偷盗官宦人家,风险极大。
“这小六,几年不见,做事竟是这般不知轻重。牛保国好歹也算武林中人,怎么也做起了宵小。”他轻蔑的撇了下嘴,忽而想起还没看到小六和牛保国,便四下巡睃,果然发觉廊柱后有两个人影。
那两人似乎在争辩什么。小六指着前堂嘴唇翕动着,神情有些着急,牛保国似乎并不情愿。不久,牛保国好像被说服了,朝里瞄了一眼,点点头。两人掏出黑布蒙住脸,然后手持刀剑,轻轻挨近门柱。
张小亦原本以为这两人进来只是偷盗钱财,心中嗤笑这两人不会选地方,这里也不像是藏财宝的地方。然而看到这两人抽出刀剑,他一下惊呆了,瞬间明白这两人是来杀人的。
他并不知道屋里长者是何等人物,只是本能的不愿让小六得逞。他距小六足有三、四十步远,正焦急的思索如何提醒长者,身子稍稍一动,竟惊起了几只夜鹭,扑棱一声从树梢飞起。
小六闻声回头朝这边看来。张小亦赶紧蹲下,眼珠转了转,忽而一笑,从怀中掏出弹弓,捡了块小石子,悄悄探出身,左手持弹弓,右手拉足皮筋,对准小六。
这时牛保国已经迈进了屋,小六并未跟上,依着门柱探出脑袋朝里观望。
张小亦心中暗喜,瞄着小六的脑袋,屏住呼吸,轻唤一声:“着。”只听“哎哟”一声惨叫,小六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牛保国惊恐的回过身,睁大眼睛望着满脸是血的小六,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张小亦见一击得手,便扯着脖子大喊:“有刺客。”刹那间,整个院子被惊动了,不知从哪里涌出许多衙役、家仆,乱纷纷喊着“抓刺客”、“抓刺客”,还有人高喊着:“丞相,丞相”奔向大堂。
丞相府前院为议事场所,设百官朝会殿,有衙役值更。后院为丞相燕居之所,只有使女、家仆等。魏相喜好清静,往往不要仆人近前服侍。不过,这一声“有刺客”,满院震动,前院的衙役闻声也赶了过来。
丞相府的厨子盖起潜伏于京兆府立了大功后,又回到丞相府,魏夫人感念他的忠心,提拔他为管家。这晚,他整了些酒菜,端到自己的居室独自小酌,猛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喊:“有刺客。”惊得翻身跳起,急切中找不到武器,抄起厚实的棜案便奔向后院大堂。
刹那间,他就赶到大堂门口,瞧见一人捂着头瘫倒在地,鲜血从那人的指缝间汩汩的往外冒。
他担心丞相的安危,也不管那人径直冲进大堂。只见魏相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简牍,一脸懵懂看着门外。
他这才放下心来,回过身,发现门边还有一个陌生人,手里提着刀,傻了似的伫立在那里。他想,这人便是刺客了,大喊一声:“大胆狂徒,竟敢谋害当朝丞相。”举起棜案便砸了过去。
“丞相?他是当朝丞相?”牛保国并不知道今晚要杀的是什么人,得知是当朝丞相,着实吃惊,腿也软了。他一愣神的功夫,被盖起的棜案当头砸了一下,身子晃了晃,顿时清醒过来,大叫一声“妈呀”,扔下刀,拔腿朝外奔去。这时,已有许多家仆和衙役涌了过来。
牛保国毕竟是长年习武,惊恐中倒是激发出了潜力,一套随意五连掌使得若行云流水,且战且退,一众衙役、家丁还近不了他身。
纠缠中,他逃到了大院墙角下。墙角旁长着一棵歪树,他也没多想,手脚并用爬上树,踩着树梢翻过墙脊。
院子里众人乱哄哄指着墙上叫喊,有几个搓着手也准备爬树,这时,听到一个女声喊道:“别追了。”
喊话的正是魏夫人,她之前坐在内屋缝补魏相的朝服,听到有人高喊“有刺客”,手一抖针扎进了左手手心,身旁使女惊叫道:“夫人,手上出血了。”她慌忙扔下针线,也顾不得包扎,起身就朝大堂奔去。
她远远望见大堂前围着许多人,心里越发惶恐,赶到了门口,看到地上有一滩血,顿时腿也软了,害怕魏相遭遇不测,便倚着门柱不敢进去。
盖起见了迎上前施礼:“夫人——”
魏夫人声音颤抖着问道:“丞相可好?”
“丞相安然无恙。”盖起拱手道。
她这才稍稍安心,正要进去,冷不丁瞅见满脸是血被五花大绑的小六,不禁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怎么了?”
“刺客。被我们抓住了。有人认出这人是霍府的家丁。”盖起停顿片刻,又颇为不解地说道:“这事也是蹊跷。这个刺客躲在门外,不知怎的就头破血流了。”
魏夫人没心思听他絮叨,问道:“就他一个刺客?”
盖起指着那边的围墙,道:“还有一个翻上墙了。”魏夫人张望一下,心想,丞相府遭遇刺客,这么晚了再闹到大街上去,脸面上也不好看,于是喊道:“别追了。”说罢转身急匆匆奔进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