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全国各地的夜市都离不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店家门也不用啥门面,直接搭起了简易棚子,棚子上挂着彩灯绳就开始了晚上的买卖,尽管路边多的是店家吆喝生意和拦路拉客,老田都逐一摆脱了那些店家的纠缠,径直走向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招牌,上写:“兔娘子”仨字儿,还是用粉笔写的,当时的我不理解,心说老田作为本地人,不带我们下饭馆来这总夜市就算了,咋还挑了个小招牌的铺子呢,但是杜存伟那家伙心直口快直接问道:“老田干啥呀?这地方是吃东西的地儿吗?”
老田笑笑,看了眼那个小招牌对着杜存伟屁股就是虚踹一脚道:“带你来就是有嘛,废话多!”说罢带着我们绕过那个小招牌往一旁的巷子走了进去,一路上老杜和裴磊还真挺投脾气,特别是我给老杜讲了在车上裴磊提醒我小偷的事儿之后,杜存伟更是钦佩起这条汉子来,我们一行人穿过巷子,没想到的是外面竟然是一个小院坝组成的堂子,十多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我们挑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坐下,因为不远处就是灯会的位置,我们坐在这儿还能远远地看到对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一个跟老田岁数差不了多少的女人穿这个围裙走上前来那个小本子写着什么低头问道:“吃些啥呀?”老田对那女人一挥手那女人才抬头看到他,随后惊喜的和老田抱在了一起,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女人是老田的未婚妻,老田在外面当老师,而自己的女朋友则是在他的老家开了一家兔肉馆子,老田和自己的女人短暂庆祝后,我们也理所应当的管那女人叫田嫂了,老田点了道特色兔肉,是一种干煸后的冷吃兔,麻辣鲜香别看兔肉切得小小的,每一口下去都是嘎吱吱、嘎吱吱倍儿香,说是兔肉馆其实田嫂请的厨子还会做本地的菜肴,什么火边子牛肉、仔姜兔、仔姜田鸡、牛佛烘肘啥的统统的摆满了我们的桌子,当地的这些菜肴,在川渝地区被称作小河帮川菜,特色就在于一种偏好走极端味型的风格,着重体现的是香!辣!鲜!在川菜味型中有一种敢于独创的果敢!可以说是川菜里面的拼命三郎的存在,这种菜系还有个名字叫做盐帮菜,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也是这里井盐文化的符号。
之前说过,在校外的老田和我们就是哥们儿,饭桌上不仅给我们男生发烟还让我们喝点儿,女孩儿们貌似对这种当地菜肴特别中意的,陆小薇自然不提,男人婆的性子和这种菜肴的味型本来就对脾气,但是连一向显得很淑女的陈婷婷都开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起来,让我们一众人都惊掉了下巴,不过好在大家都有点量,再加都知道晚上要去灯会,于是喝的还是很克制的。
吃的差不多,我对裴磊开玩笑道:“怎么样,咱这帮朋友还是和你很投脾气的吧。”裴磊虽然是个江湖性格的家伙,但显然酒量是不如杜存伟的,三瓶啤酒下去就有些犯晕,这种迷离的眼神逗得我有点想笑,但是杜存伟显然发觉了裴磊眼神的方向,真是踩在大排档塑料凳子上跟老田划拳的陆小薇,杜存伟悄悄对我说:“这磊哥口味够重的啊,就陆小薇这性子,他要成了以后可够他受的。”
我拍了老杜的后脑勺一下道:“就你口味清,就你回泡马子,陈婷婷不依旧把你治的死死的?”他想了想点点头道:“话说兄弟,你丫这高中都快毕业了咋还没动静啊?”我将一只田鸡塞进杜存伟嘴里道:“有吃的都塞不住你嘴是吧?小爷我自然是要等到大学里再寻摸呗,到时候那些大学里的姐姐不是任我挑选?”
“拉倒吧你”老杜不屑道,说罢我们这桌也差不多了,但是因为裴磊是真的不胜酒力啊,已经晕的不行了,所以我和老杜商量后,由我留在旅店里照顾裴磊,反正灯会开三天呢,也不急在这一晚,老杜、老田、陈婷婷、陆小薇四人去了灯会西游城。
我将裴磊扶回了房间,原本当时订房时,标间两张床我和老杜管够的,结果车站认识裴磊后,裴磊和我们来旅店时打算单独开单间,但是架不住老杜太热情了,非让老板加了张床,那也是当时那个年代啊,换现在的旅馆酒店的店主,谁愿意给你加床?除非你掏银子,裴磊睡下后,我便取下旅店读物栏上的故事会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我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吵醒了,睁开眼后看到看到的竟然是杜存伟一脸淡定的盯着我,但是我听隔壁女生的房间倒是听吵闹的,老杜淡定的问道:“你这次出来玩,家伙带没有?”
我迷迷糊糊的不解道:“啥家伙?”
“你的三清铃、玄灵子师姐给你的符啥的!带没有?”
“我出来玩带那些东西干嘛?再说富乐山那次之后,师姐不是不让我再用那些了吗?说是怕我惹到不该惹的东西。”
“那坏了.....”
“到底咋了?”
“陆小薇从西游城回来后,遇到邪乎事儿了?我也不知道她咋了痴痴愣愣的。”
“可以啊老杜,现在遇到这些事儿比我都淡定了。”
“那不是以为你带着家伙的嘛,现在可不好办了。”
就在这时候,原本我一旁谁的迷迷糊糊的裴磊艰难坐起身来道:“什么情况?小薇出啥事儿了?”
我和老杜先是对他这个称呼惊得一愣,发现这时候不是损这个暗恋狗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打马虎眼道:“没事,我去看一下,你休息。”
“我也去看看。”说这话的自然是裴磊了,我们仨大老爷们一起来到了旁边的屋子,一进屋我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完全没有那种阴冷的气息,那就说明绝对不是脏东西上身一类的事儿,对比学校里那次公共浴室被上身的男生和被上身的杜存伟,坐在床上的陆小薇只能拿眉清目秀来形容,与正常状态下的陆小薇也没啥两样,要说不同的地方,那就在于此时的陆小薇双眼无神呆滞,陈婷婷叫她也不回应,陈婷婷没了办法只能干着急,于是掏出电话准备叫救护车,却被刚进门的杜存伟拦住,毕竟陆小薇又不是病倒了,只是在这里发呆而已,叫救护车还容易被当做精神疾病送精神病院去,已经看到症状的我嘴里险些蹦出的俩字儿想不到被身后的裴磊抢先说了出来:“丢魂!”
我吃惊的回头看向裴磊,难道这小子也是有真本事的?没错他说出的也正是我想说的,陆小薇的情况的确是三魂七魄不全的样子,只见裴磊认真的走到陆小薇跟前,盘膝坐下,左手手里掐了个我见都没见过的指诀,右手呈剑指在陆小薇的额头两肩来回虚点着,嘴里念念有词,杜存伟在我身旁道:“看出点啥门道没?”我摇摇头:“完全没见过的指诀,也完全没听过的咒语,或许是方外之术。”
“可是玄灵子师姐不是说,你们玄门的法门有一部分就是方外之术吗?”杜存伟道
“中国那么大,民间法术有那么多,玄门怎么可能全部都记载完嘛。”我对杜存伟说道,这会儿裴磊也站起了身,貌似刚才的做法只是确认他的猜想,陈婷婷自然已经看傻了,好在这时候她还是听老杜的,挺稳得住,裴磊转身问陈婷婷和杜存伟道:“她出现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陈婷婷顿了顿道:“从西游城出来我们都没看出问题来,她就一直跟着咱们的,老田打了个三轮车回去了,我和老杜决定走路散步会旅店,小薇也跟着咱们的,没发现哪儿不对,到房间我问她喝高乐高不?她就不搭理我,我才发现出问题了。”
我看向老杜:“你们在回来的路上,陆小薇有跟你们搭过话吗?”老杜摇了摇头,我道:“那就说明在出西游城前就已经出问题了。”裴磊对老杜道:“具体想下在西游城里,小薇有没有遇到啥特别的事儿或者有没有受到过惊吓啥的?”
杜存伟不禁苦笑道:“哈哈哈,啥东西能吓到这个男人婆啊?”可话说了一半就愣住了,和陈婷婷对视一眼后,二人异口同声道:“有!还真有东西吓到她了!”
事情要从他们在西游城说起,说到这个西游城,在那个年代四川地区特别是自贡去玩过的朋友,应该都有印象,说白了也是灯会的一种形式,但是除了彩灯以外,还有些电动假人道具,类似于现在的一些劣质游乐园的鬼屋,通过灯组、道具、场景搭建、烟雾布景来还原西游记的一些人物和场景的游乐场所,按理说陆小薇这种性子的姑娘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才对,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架不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后来一个学电影的朋友跟我说这种惊吓叫做jumpscare,意为突然的惊吓,这种东西跟你是胆小胆大无关的,不信你可以亲自试试,在你无意识防范的情况下,突然一个足球或者篮球迎面对你飞来,你也会下意识的一激灵,而他们去的这家西游城,有个叫白虎山的场景,在拐角处,会给游客突如其来一个白骨夫人贴脸的惊吓,陆小薇就是在那个场景被吓了一激灵后变得不正常的。
我和裴磊异口同声道:“问题就在那儿了。”裴磊看我也是同样的反应,应该也看出了我和他是同道中人,然后点头示意由我来说出猜想,看看我们的猜想是否一致,我继续说道:“如果常人受到惊吓尖叫出来,释放出来后就还好,但是陆小薇的性子下意识的行为不是尖叫,而是一个激灵后憋住了,这一憋那股惊吓就没有被释放出来,将三魂中的一魂吓丢了,并且永远留在那里不断承受那种惊吓。”
“你们到底在说啥啊?什么三魂七魄的?”问这话的自然是陈婷婷了,但是杜存伟立马拦住了陈婷婷道:“你先别问那么多,九虎说没问题就绝对没问题。”
裴磊对我点点头道:“宏虓兄弟,哪条道的?”我一拱手道:“我无门无派,硬要算的话,家里长辈是玄门的,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吧,这事儿可能害得看你,我的法器都没带过来,你看看要怎么处理,我们配合你。”裴磊一点头道:“现在西游城还开着吗?”他问道,杜存伟看了看手表道:“现在是晚上九点,我看管理处写的十点钟关门。”
“一小时足够了。”裴磊说着回房间穿外套,我则是跟上他:“需要去给你买香蜡香炉啥的不?招魂这种法事不得开坛吗?”裴磊摇摇脑袋道:“不用,出门时把旅店的脸盆带上就成。”他这话让我头大啊,我当时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的成竹在胸还是说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一路无话,我们带着陆小薇来到了西游城,我看门口的游客已经很少了,立马去售票厅买了四张票,即使售票员知道还有40多分钟就要下班了,但还是给我们了四张票,反正到时候她下班,西游城里清场的都是保安,于是我们连跑带颠的跑了进去,这一过程中陆小薇始终痴痴愣愣的跟在我们身后,怕她走丢,我们让陈婷婷一路上都牵着她的。
“就是这儿了!”杜存伟指着前面的拐角道,我走上前去,那个半张脸已是骷髅的白骨夫人又在不厌其烦的吓唬人,我也不例外,即使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激灵,还好现在已经有保安在远方清场了,游客们不是都已经快走到出口了,就是还没走到这个地方,想着也玩不了多久了,干脆走了回头路的,这个白虎山在中中间间的位置,所以并没有后多少人,于是我示意裴磊抓紧时间,等会儿保安来了就难办了。
裴磊将搪瓷脸盆递给我,我双手支撑住脸盆,裴磊让过陆小薇,让她站在脸盆边儿上,她的侧耳就正好在我脸盆边上,然后裴磊左手又开始掐那种我没见过的手诀,将一个一掌来长的牛角放在嘴边吹出“哈雾~哈雾~”的声音,吹罢了放下牛角,嘴里唱了起来,唱得词儿我是听不懂的,又像湖南话又像四川话,边唱着边有节奏的敲打脸盆,唱词里面貌似也在不停的喊着陆小薇的名字,记得是在第九次敲击,在一声听着就敲得十分用力的敲击声后。陆小薇一个激灵,仿佛被吓了一下,竟然眼神里有了神色,回头看着我们道:“我在哪儿?诶?九虎和磊子不是回旅店了吗?”陈婷婷见陆小薇恢复正常才跟着我们一起松了口气,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我这会儿才看懂了裴磊的门道,他居然又把陆小薇丢在这儿的那一魂,吓回了陆小薇体内,我不得不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带着点慵懒气质的男人刮目相看起来,既然陆小薇丢失的魂被裴磊找了回来,我们也就放心的离开了西游城。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除了在旅店打牌就是晚上继续逛灯会,毕竟西游城也不过是灯会的一项游玩项目而已,我们还是要看看别的灯会展区的,花花绿绿的世界在各色的展区显得生机勃勃,如同来往的游客一般,或许每个游客都有自己的故事吧,但是他们绝想不到他们之中的我,这些年所经历的丝毫不比这些灯会上复杂的色彩看上去简单,想到这里我看向身旁的裴磊,他似乎也同时看向了我笑道:“怎么了哥们儿,有什么就问吧。”
“说说你吧,你还没跟我说你为啥有这些本事,而且这些本事到底是什么?”
“我家传下来的这种法术,叫做梅山法........”
之后在回旅店的路上,我和裴磊一路上聊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的老家在重庆合川,家里老人在以前从一个云游的曾姓师公那里得到了这身本事,师公在他们当地指的就是一些巫师神婆一类的职业,而这种法术叫做梅山法,这是起源于湖南地区的一个叫做梅山教或者叫梅山师公教的教派所专修的法术,在湖南当地传说,梅山正是蚩尤的世居地,相传上古时期,黄帝打败蚩尤之后,蚩尤的部族土地也被收走,只在今天湖南中部保留了最后一块世外桃源式的飞地,这就是梅山。从此以后,梅山就成了一块“不服王化之地”,发展了4000多年,直到公元1072年宋神宗“开梅山”之后才融入王朝的管辖。梅山教的巫术种类有很多,其祖师张五郎也常被传说成蚩尤的化身,随后这一教派的传入了四川、江西、广西等地,这一门的巫师施法前都要使用一支小牛角放在嘴边吹出声响,祈求蚩尤降下法力帮助巫师,而这种巫师由于最常见的就是以符水救人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除了师公这种称呼外,这一门的巫师也被人称为梅山水师,梅山的秘法有三绝被称为归蛇、收惊、招魂。
先说这归蛇术,如果有人出现了被毒蛇咬了,却不知自己是被什么毒蛇咬到的情况,如果遇到了会归蛇术的梅山师公,那他就有福了,梅山师公会手持一道平安符,在那人被蛇咬的位置,将长香在地上插出“山”“林”“竹”三个字,再用香在字旁插出3个同心圆,巫师在圆圈里盘腿坐定后,吹响牛角,然后开始念“归蛇咒”。不久后,咬人毒蛇就会口衔解毒草药现身!
再来是收惊术,收惊的方法在梅山教里有很多,之前裴磊救陆小薇用的就是一种简单的收惊术,而我从得知陆小薇丢魂后,第一想到的是招魂,而他第一想到的是收惊,这大概就是道教和巫教的处事方法不同吧,但是如果要处理一些更严重的因为惊吓而丢失魂魄的事情,所用收惊之术更为复杂,但是就像裴磊说的,收惊其实是相对简单的术法,无需预备祭品香烛,也不设祭坛。作法时,梅山师公用左手抚摸受惊者头顶,右手在其额部画一个“雨”、“渐”、“耳”三个字重叠的“符”,一边画符,一边念咒,符咒念完,符同时画完。然后梅山师公对着自己的手掌哈三口气,在受惊者的额头上摸扫三下,即表示收回魂魄。一般情况下,受惊者在梅山师公施法过程中会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神志也就恢复了。
最后是招魂术,梅山教也有招魂术,但是不像道教的招魂,梅山的招魂是丢魂者三魂七魄受到损伤后才会使用的,反之统统用收惊术应对,这种招魂术,若非法力高深的师公不能驾驭,和道教招魂一样施法前需大设法坛,鸡、鱼、肉、果等贡品预备齐全。法坛设置地点也有讲究,必须设在丢魂者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招魂开始,师公需要身穿全套法装,手拿镇邪法器引魂铃铛,这种铃铛和三清铃不同,外形是一个握柄下挂这三颗小铜铃铛,握柄上也没有山字形的铁叉,随后师公会登坛施法。法坛上的师公纵跳腾挪,口中呼喊:“屋前屋后失了魂,屋檐童子送回来;庙前庙后失了魂,城隍菩萨送回来;河岸塘边失了魂,河神水官送回来;山林崖头失了魂,山门土地送回来……”在招魂法术施行后,十之六七的都能招回丢魂者的魂魄,并且通过这通施法修补受损的魂魄。
听他讲完这些我是真的觉得这个世界太大了,我所经历的还远远不够啊,但是当我问起他关于梅山教有没有捉鬼降妖的法门时,他只是笑笑回了一句:“怎么会没有,只不过,非关键时刻,我们是不会使用而已。”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没想到这一趟出行还新结交了个兄弟,那就是梅山师公教的裴磊,到了分别那天,杜存伟和我跟裴磊互换了小灵通号码,老杜是很舍不得他的,因为我们在车站分别他要乘车去陈婷婷老家,和我们的方向正好是反的,我和裴磊乘的是一班车,所以我们倒没有那么矫情,我到站后就跟他简单道别便下车了,他继续乘车前往芙蓉市。
整个暑假经历的事儿,大概就这么一件陆小薇丢魂的事儿值得一聊,其余的日子依旧如常,不久后1998年的9月1日便开启了新的学期,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让我没想到的是,储鑫、储淼两兄弟,并没有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