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祖父祖母,韩令没有不上前问候的道理,于是垂着眼上前向他们见礼:“平渊真人,了如真人。”
了如真人朝他招招手:“小十四快过来,帮我看看这步该怎么走。”
“我不下棋。”韩令说着,但还是依言凑了过去,看棋盘上边的局。了如真人用的是黑子,在棋盘上七零八落的,韩令就算不常下棋,也看得出来她是输定了。
韩令不知道该怎么给了如真人出谋划策,因为感觉好像怎么走都是个死。他皱着眉头苦恼地站在一边,良久说不出话。平渊真人看他这副样子,弯了弯唇角,对了如真人道:“别拿你这手烂棋为难他了。”
“知道我一手烂棋还找我下?拿我寻开心是不是?”了如真人虽是这么抱怨着,但还是执子走了一步。她刚落子平渊真人那边就一颗白棋弹了过来,将黑子为数不多的领地中的一块团团围困。
然后,趁了如真人冥思苦想不知道该往哪里下的当儿,平渊真人转向了韩令:“有事和我谈?”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那么就现在说吧。”
于是韩令简单说了说他关于万汇行运营的新想法,以及等经营状况进一步稳定后在永兆城开分行的计划。
“永兆城……”听罢,平渊真人来回捻着一颗棋子,缓缓道,“没记错的话,金睛子就在那里任城主?你同她聊过此事了吗?”
“自是同她聊过了,否则我也不会对您说这些。我昨日去了永兆城。”
平渊真人点点头,将子落下:“好。金睛子这条人脉,你要维持好。平日多与她联系,别断了关系。”
韩令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不可能断的。只要我师父和她师祖依然交好,我们就总能时不时见上面。”
“就这点关系是不够的,要……”
“我知道,我知道。要和她深交。”
平渊真人的视线回到棋盘:“嗯,知道就好。”
“你怎么不干脆让小十四娶她回来。”这时了如真人插嘴。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棋局,韩令看不到她面上具体是什么神情,但他能从了如真人的语气中敏感地察觉到她提出的问题对平渊真人来说并不好回答。因为无论怎么回答,好像都能牵扯到平渊真人当年追求了如真人的动机,而一旦被带入了这个话题,平渊真人,正如了如真人现在在棋盘上怎么走都是个死一样,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果然,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平渊真人停顿的时间格外长了一些,恰似了如真人琢磨着该在哪里落子一样。
“了如,我喜欢追名逐利,但我还不至于为了利益放弃一切。”平渊真人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否认,我娶你有考虑到你身后的背景,但这绝不是我唯一的考虑标准。所以我希望韩令也不要把这一点作为唯一的标准。”
平渊真人的回答中规中矩,不算很讨喜,但也没什么错。于是了如真人的神情得以维持平静。韩令觉得,其实了如真人也知道,给出这样一个回答,对于一贯直来直去的平渊真人来说已经殊为不易了。
与祖父祖母告辞后,韩令料想释之真人应该已经走了,便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研究他的万汇行发展规划。至于此前了如真人所说的那句关于为什么不让他把金睛子娶回来的戏言,倒是丝毫没有引发他的什么胡思乱想,甚至于很快就被他忘记了。
韩令身具一种能让他减少很多思虑之苦的特质,那就是心绪单纯。在大多数时间里他遵循本能的情感倾向行事,而并不会苦苦拷问自己究竟为何会产生这种情感倾向。这一点相信诸位读者也能够感受到一二。当我们像平时那样从金睛子的视角出发讲述时,会注意到她几乎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前后都描述了她如此做如此说的思量,每逢一点特别的事情,还会生发出大段充满纠结的心理描写来烦扰读者。但当我们从韩令的视角出发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韩令的行为及话语前少有陈述背后原因的提示语,心理描写的篇幅也少了很多。这并非笔者不愿对他的人格加以深入剖析,而是韩令确乎少有思虑可以呈现在读者面前。
少有思虑的韩令在其后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了万汇行。那段时间他常常住在先声城,很少回宗门,更是很少回家。与金睛子的谈话给了他一个新的短期目标,那就是尽快让万汇行走出缓慢发展期,进入快速增长期,争取在五年内达到在永兆城开设分行,并与城府相合作的标准。
在他努力完善万汇行经营模式的同时,金睛子也在永兆城进一步推进经济改革。不过不同于韩令的心无旁骛,金睛子还有别的事需要忧心。
比如苏诩的生日。丙辰年三月廿日便是苏诩的六甲子生日,金睛子虽早已准备好了打算送给苏诩的印章,但还是一会儿担心印章会不会看起来太普通以至于会被苏诩轻易地忘到脑后,一会儿又担心印章会不会看起来太用心以至于会让苏诩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尽管她为了掩饰这份用心,这半年来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印章,还好几次对苏诩提起说,她最近闲着无聊,印章刻得很多。这样一来,送给苏诩的那块印章也就不会突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