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风光无两啊!”凌意文宗秋声殿,胖美人影壁边,无妄真人在路过金睛子时,拿手里卷成卷的《长生旬报》砸了她的脑袋一下。
金睛子正和朝谕站着说话,被师父突然打了一下后,噘着嘴重新扶正了头上的发冠:“师父,您就别取笑我了。为了金乌鸟那个傻乎乎的广告,我已经被朝谕嘲笑了两个月了。”
无涯之会结束后,金乌鸟按照协议,找金睛子拍了一套宣传他们灯具的广告,这些广告散见于各报刊的边角位置,据薛万化说,乾坤湖畔的大广告屏上也正在放。不过金睛子本人是不大愿意见到这些广告的。自己的相片被置于一堆灯具之间,脑袋边上还有个话泡写着“在天上,我们有太阳;在人间,我们有金乌鸟”——她本人看着实在是觉得太尴尬了。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她也常常能见到八强中其他几人的代言广告。见一向寡言的韩令不得不宣传“好石砖,就是要承担世界的重量”,不可一世的凌潋也得穿着羽绒服告诉大家“青翎,做你的锦上添花”,金睛子就觉得心态平衡多了。
无妄真人啧了一声,踱到了她面前来:“一天到晚的都怎么揣测为师呢?为师这是在报纸上看见了你的专访,心中欣喜,这才特来夸你。喏,你看。”无妄真人展开报纸,指着其中一版道。
金睛子还没看清楚,报纸就被朝谕一把拿走了。“我们刚刚还在说呢,怎么这篇专访一直都不见报。”朝谕把报纸抖开在眼前,轻薄的纸张在他的手中发出脆响声,“之前以为金睛子在八强中排第四,专访总该排在第四篇刊,没想到他们是打乱了顺序刊的,第一期刊的是那个只排了第六的少殿主。金睛子这都排到第几去了?第六了吧?”
“我看这刊登的顺序,应该是根据每一期报纸的版面安排来定的。”无妄真人说,“上个月报纸上不是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炎州火山爆发的事情嘛,所以上个月放的三篇专访,篇幅都不长。小段这个专访可是占了整整一版,估计是特意等到炎州的灾情报道少了后才发的。”
炎州一向以分布众多的火山及火山温泉闻名。无涯之会过后一月有余,炎州的麟趾山火山便开始了多日的连续喷发。尽管炎州州府对这次火山爆发早有预测,也提前做了人员财产转移的准备,但爆发的规模之大还是超出了州府的预期。之前一连大半个月,报纸上全都是炎州火山爆发相关的新闻,其他任何报道都要为灾情报道让路。
“师父说的有理。”金睛子高兴地说,“我就说,是朝谕想多了。他老觉得《长生旬报》把我的专访放在后边就是他们‘看不起凌意文宗’。”
朝谕窘迫地瞟了瞟师父,又看了金睛子一眼:“我随便说的嘛,你怎么还跟师父讲。”说完,仿佛为了掩饰他的尴尬,他猛翻了几页报纸,转移话题道:“……啊,炎州灾情的专题版面还是没有撤下去,不过内容确实比之前少多了。”
朝谕把脑袋埋到报纸里去了,无妄真人看了看自己的大徒弟和二徒弟,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诶,我突然想到,你们俩是不是到了该结婴的年纪了?没记错的话,小段今年三百零五岁,小朝今年三百二十二岁了吧?”
“三百零六岁。”金睛子纠正道。
“哦,对,你八月底过的生日。”师父想了起来,继而感叹道,“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唉,不知道你们俩谁会先结婴呢?我记得八大派的平均结婴年龄好像是三百三十岁左右。这个数据是把真传弟子和外门弟子算在一起的,我想你们俩总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才能结婴吧。”
朝谕把头埋得更低了。
师父斜着眼觑了朝谕一眼:“小朝,你说呢?”
“师父你早就知道我比不上师妹的。”朝谕咳了两声,道,“我统共也就比她大了十七岁,筑基结丹时还能算有点年龄红利,结婴肯定是不能比她早了。”
师父又笑眯眯地转向金睛子:“小段?”
“我……之前计划着无涯之会一结束就结婴来着。”金睛子迟疑着说,“但是……”
“周身灵气满溢,灵场明亮,你的修为早在无涯之会前就达到了金丹期大圆满,如今更是浑厚醇熟。”师父说,“结婴足矣。”
金睛子如何不知自己的修为已至,只是晋阶所需要的不光是足够的修为,更是无瑕的心境。自己的道心真的足够明净吗?金睛子不这么认为。
无论有多少的不得已,自己终究还是欠了东方成策的因果……
“师父,”她踟蹰着开口,“我……觉得自己还有欠下的因果没能还清,不敢贸然晋阶。”
朝谕一脸好奇地看向她,师父也有些惊奇,但最终也没有问她具体欠了什么因果,只是问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金睛子想,自己对东方成策有愧,是因为觉得东方成策被她剥夺了进入八强、一举扬名的机会。那么,想要消解这份愧疚,自己就要把东方成策本应有的东西都还给他,比如帮助他在世人面前证明实力,把他进一步拉入他们同辈精英的圈子什么的。而想要做到这些,金睛子也说不准需要多久。
她便实话实说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师父不耐烦地呼了一口气,变换了一下站姿,似是在想事。片刻后,他道:“其实,若不是特别大的因果,且你肯定自己结婴后必有一日能够还清的话,抱着这种想法先行结婴也未尝不可。无论是结婴前还清还是自己保证自己结婴后必会还清,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可以说是过了心境一关。不过,心境的问题是很主观的,究竟要不要在近期结婴,还得以你自己的状态为准。结婴的事,师父不催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无妄真人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木屐绕过胖美人影壁走了。金睛子注视着师父离开的方向,努力地想要评估自己若是向自己保证结婴后必有一日会偿还因果,能不能消解心中的愧疚,然而越是刻意去想她越是无法确定,一时间心乱如麻。朝谕看了她一会儿,很快又低下头自己看报纸去了。
“诶,这里有一篇关于东方成策的报道呢。”看着看着,他忽道。
金睛子心中正想着东方成策,这会儿乍的被朝谕提了出来,心中一惊:“东方成策!他怎么了?”
“是说他见义勇为啦。前天麟趾山一座小侧峰又有小规模爆发,一个筑基期修士好像正在火山口寻宝,赶上那次爆发,差点直接被岩浆埋了。还好被东方成策给救了下来。”
“他自己没事吧?”
“说是受了点外伤——看,这儿还有东方成策接受采访时回答的问题,既然还能接受采访,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哎,你说那筑基期修士也真是,胆子大到去探什么火山口,简直就是嫌寿元太长——哦哦哦!”话说到一半,朝谕突然怪叫了起来。
“你叫什么叫?”金睛子也被他的叫唤吓了一跳。
“那个筑基期女修,是炎州左州主的女儿诶!”朝谕凑到金睛子近前,把报纸摊开到她能看见的位置,“说是左州主很感谢东方成策,不仅要给他出全部的医药费,还要‘日后再表谢意’,估计是要给他一大笔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