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苏诩闲聊了一番后,他们又谈了点正经事即汇通堂的改革问题。苏诩并没有专门学习过经济,但男修似乎天生比女修更关注这方面的事宜,他结合自己的经验和一些可信度值得怀疑的、不知道是专家提出的还是他自己瞎编出来的理论侃侃而谈,倒也多少给了金睛子一些启发。
概括来说,苏诩的意思就是这样:想要提振汇通堂,就必须鼓励大家多在汇通堂办事;而想要鼓励大家多在汇通堂办事,就要让大家从中得到好处。至于具体的做法,可以有在汇通堂开设其他的便民服务功能,给活跃用户些许福利什么的。
苏诩说得很轻松,金睛子却知道真的做起来肯定不会轻松。在她不久召开的汇通堂改革大会上,众人唇枪舌剑,谁也不同意谁的观点。一个多时辰下来,别说具体的改革措施了,就连大致的方向都没能统一意见。改革工作像这样艰难地推进了几个月后,金睛子已经身心俱疲。
彼时苏诩已经成功晋阶元婴期,金睛子亲自去给他送贺礼的时候,又忍不住向他大倒了一番苦水。苏诩见金睛子如此烦躁,全程都笑得很是嚣张。
“主部是你又不是我,我不知道。”当金睛子实在忍受不了他的嘲笑,怒问他有什么高见的时候,苏诩很无赖地说,“再说了,本座可是元婴期的前辈,一个弹指就能把你这个金丹期后辈给打飞,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还倚老卖老上了,啊?”金睛子伸手就去打他。
元婴期前辈苏诩并没有用一个弹指把金睛子这个金丹期后辈打飞,只是笑着想要躲开,结果还是被金睛子给打到了。
汇通堂改革的事宜在开始之初就遇到了瓶颈,金睛子大半年来为这事操心到觉得自己快要吐血,后来又正好遇上督察使换届,新任督察使要开展近两甲子的账目大清点,金睛子身为业部主部,在汇总的过程中也跟着把城府这两甲子的账给翻了一遍,一通查账一通追溯一通整理,这就又忙了大半年。
宗门的事在那段时间也很忙碌。掌门太衍真人打算退位,启动了下一届掌门大选的工作。金睛子的大师伯无瑕真人和二师伯无期真人都计划参选,他们这些做徒子徒侄的便也跟着激动起来,四处替两位真人拉票宣传。汇通堂改革这件事,就这么在忙乱中被搁置了。
凌意文宗的掌门大选制度概括来说不算复杂。符合条件的候选人要先在自己所属的脉系内发表演讲,由全脉弟子投票选出一位代表本脉的候选人。被选出的候选人又要接着在门派内为自己进行宣传,宣传期结束后,再由全派弟子投票选出两位候选人。最终,现任掌门会决定由哪一位担任掌门,哪一位担任大督使。
所谓的“符合条件”,就是指候选人要达到化神期及以上的修为,不能有过严重的错误,不能违反过长生大律,并且也不能来自现任掌门所属的脉系。太衍真人属于未晞峰一脉,也就是说,本次掌门大选,未晞峰不能参加。
掌门大选的周期很长,一般需要五年时间。实际的投票、统计倒也不麻烦,真正花时间的是漫长的宣传期。掌门一任常常是成百上千年,关系到宗门数代的盛衰,因此大选自然决不能马虎,要在宣传期中让全宗门上下明明白白地了解到候选人的真实能力和品行才行。
金睛子如今在堪图城的时间比在宗门里的时间还要多,掌门大选的事,她还是在全宗门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后才从华祯那里知道的。
时间的流逝往往在越小的孩子身上越能明显地体现出来。一百六十年前的华祯还只是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瘦高到有些歪斜的程度,面上总带着一种朦胧的神情。而如今,快满三甲子了的她已经成为了一名金丹期的修士,身形仍然瘦高,却已经不再有那股比例失调的歪斜感,朦胧的眼神也已尽数褪去,在原有柔软的质感之上又多了清明的光泽。
如今华祯的胆子已经比以前要大得多了,她不再动不动就往后缩,在遇到不公的时候也能多少发出点埋怨来。金睛子觉得这是她这是她鲲鹏碰打多了的必然结果。华祯的鲲鹏碰打得极好,她在鲲鹏碰方面的天赋早在她十岁偷偷玩飞剑的时候,就被金睛子察觉到了一二。华祯很喜欢飞。在金睛子一百六十年前从上隐门打完鲲鹏碰回来,并对此短暂地热衷了一段时间之后,从金睛子那里了解到了鲲鹏碰的华祯就开始喜欢鲲鹏碰。后来华祯因为没能通过凌意文宗的宗门选拔而消沉了很久,于是打鲲鹏碰就成了她派遣苦闷的主要方式。消沉的时期最终过去了,华祯打鲲鹏碰的爱好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她和宗门里的同龄朋友一起打鲲鹏碰,朋友中最稳定的玩伴是裘川。裘川和华祯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巧的是也都很喜欢打鲲鹏碰。华祯六十八岁那年,他们还被双双选入了祈州的鲲鹏碰球队。祈州的鲲鹏碰球队常年在各州球队中垫底,弱势久矣,华祯的到来竟使得这一局面产生了扭转。在华祯九十八岁那年的北冥坛中,祈州队竟得了倒数第四,也就是第六名!
祈州队夺得第六名的那一晚,凌意文宗负责管理宗门人事的长系堂堂主来拜访了无妄真人。半个月后,华祯的名字就正式上了凌意文宗翠微峰一脉的名册。华祯曾因没办法像裘川等人一样成为凌意文宗的正式弟子而郁闷了好几年,如今,在一场球赛后,她终于得偿所愿。
那段时间金睛子正好在秋声殿,目睹了华祯成为正式弟子的这一过程。她本以为如愿以偿了的华祯会激动、会兴奋,没想到华祯还是一副小心翼翼、不声不响的样子,她战战兢兢地不敢享受这个消息给她带来的快乐,好像这快乐随时都会被撤销一样。她的朋友裘川带着礼物要来给她庆祝,华祯受了惊吓般地跳起来,叫他低调一点。
“为什么不庆祝?”金睛子当时还很好奇地问她。
华祯涨红了脸,说:“将近百岁才得以入派,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资质差就是资质差,宗门就算因为北冥坛的缘故,破例让我成为了正式弟子,也不能让我的资质变好。我有什么理由大肆庆祝?”
华祯一百二十余岁才得以结丹,几乎比凌意文宗的平均结丹年龄晚了二十年。华祯结丹后,师父问她有没有给自己想好道号,华祯垂着眼说:“想好了,叫望尘。”
“忘尘?忘却俗尘的意思吗?”师父问。
华祯摇了摇头:“望尘莫及的意思。华祯自知愚钝,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上师兄师姐的步伐,只可望尘而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