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层一共有十六个房间,零壹至零柒属于谒外堂,壹零至壹陆属于吏务堂,中间的拾壹零捌和拾壹零玖是公共区域。拾壹零捌是空房间,拾壹零玖则是阳光房,里面稀稀拉拉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还有两双鞋子,一个脸盆晾在旁边。
看完了十一层后,施昳又带金睛子到一楼去逛了一圈。一楼是整幢楼的休息区,设有餐馆、茶馆、印刷坊和办公用品售卖点。逛完一楼,施昳似乎还没有尽兴,又拉着金睛子去欣赏了一番红楼后边那个乏善可陈的小花园。
等金睛子跟着施昳逛了一大圈回到十一层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巳初。
“好了,我有我的事要忙,你也该忙你的新工作啦。”来到拾壹零陆的门前,施昳停下了脚步,在乾坤袋里掏摸了片刻,掏出厚厚一叠文件来。
“喏,段堂主,这是你的副堂主上任登记表,得去吏务堂那儿签字盖章,还要去政部主部那里签字盖章;这是谒外堂人事变动注册档案,也要去吏务堂和政部主部那里签字盖章,然后要送到载录堂去;这是我们谒外堂上个月的工作报告,先拿去找政部主部签字盖章,再去找督查使签字盖章;这是谒外堂这个月的工作计划,不用盖章,拿去给主部就是了;这是谒外堂上个月的财务实际支出报表,要先找主部签字盖章,再去给统金堂;这是谒外堂这个月的财务支出预算,先找主部签字盖章,再去统金堂签字盖章;这是谒外堂上个月的工资税务确认单,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直接拿去给统金堂就是。”
金睛子看着施昳手里一份又一份的文件,直觉晕头转向。“施堂主,这些文件,最迟得什么时候交啊?”她有很多问题想问,最终还是只憋出了这么一个。
施昳又翻了翻文件,随口道:“啊,人事变动那几份不是特别急,你这两天交掉就可以。其他几份都挺急的,说是要在七月初一巳正之前交掉。”
金睛子礼貌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
“啊,对哦,今天就是七月初一。”施昳像是刚刚才想起这一点,拍拍脑门道。
并且,现在还是巳初,距离截止时间只剩下半个时辰了。金睛子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的抽动。
明知道手上有那么多紧急文件要让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副堂主去处理,施昳到底为什么还要浪费将近半个时辰陪她闲逛啊!
施昳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现在是六月底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七月了啊。时间是有点紧,不过段堂主能力这么强,一定可以办好的。嗯嗯,加油!好好干!”
他拍了拍金睛子的肩膀,就要溜走。
“堂主!”金睛子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他,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他跑了,急忙道,“堂主!施堂主!上哪里去找主部、吏务堂、载录堂……这些我都不知道啊!还有,这些文件有的是一式两份,有的是一式三份,到底哪些需要留档,哪些需要上交?……”
“找人的事嘛,你随便问问人就知道啦。至于哪些留档哪些上交,就按一般章程来办呗。好了好了,我还有事,真是麻烦你了,段堂主。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定行的!好了,我先走了。再见!加油!”施昳似乎不欲与她多说,含糊说着敷衍之语,然后飞快地钻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关上了门。
“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去问樊道成。”他忽又把门开开,探出脑袋说了一声,然后又迅速地把门给合上了。
金睛子抱着一叠文件呆呆地站在紧闭的木门前,欲哭无泪地翻了翻这一张张重如千钧的纸,又看了看口袋里的随身星晷——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去向樊道成寻求帮助的念头在脑海中闪动了片刻,又很快被自己所掐灭。金睛子咬了咬牙,她是不会向这个已然气焰高涨的执事求助的。不就是签一些个字,盖一些个章吗?她就不信自己应付不来!
金睛子心事重重地回到拾壹零肆,踟蹰许久,才故作轻松地问坐在斜对面的钟繁锦道:“繁锦道友,我们这里,有楼层引导图一类的东西吗?”
她之所以选择问钟繁锦,一是因为距离较近,二也是因为在早晨的一番寒暄中,钟繁锦看起来还算友好。
被金睛子问及,钟繁锦愣了一愣,然后柔声道:“一楼的楼梯间便贴有总导览图,至于精确到门牌号的导览,贴在每层楼的楼梯间外边。”
“多谢繁锦道友。”刚刚被塞了一堆工作的金睛子遇到对方如此温声细语的帮助,大为感动。
“叫我繁锦便可。”钟繁锦朝金睛子笑了笑,“段堂主,敢问你的名讳?”
“无需言讳。我正名段子矜,自矜功伐之衿。你叫我金睛子就好,大家都这么叫我。”金睛子亦报之以微笑。
“子矜,”她唤道,“正好你要去签字,能不能顺便帮我把这份计划书给传道堂的人?”
一声“子矜”叫得金睛子头皮发麻。她在别人口中的称呼有很多,“阿拙”“小段”“段子矜”“金睛子”“段道友”,但被叫作“子矜”……确实还是第一次。
但时间紧迫,她也没工夫在这儿和钟繁锦掰扯称呼的问题,于是便接下了她手中的东西,找楼层导引图去了。一直到站在一楼的导引图跟前,她才意识到去传道堂帮钟繁锦送计划书对她来说丝毫不顺便。
金睛子在一楼的桌子前重新整理了一下手中的一大叠单子,耐下心来在一张纸上把哪几份文件需要政部主部签字盖章,哪几份文件需要统金堂签字盖章等等罗列了一遍,反复检查确定没有错误后,便踏上了签字盖章送文件之旅。
她第一个找的是他们的政部主部。政部主部的办公室正如其他五部主部的办公室一样,位于红楼的十九层。在乌河城时,她的政部主部骊渊真人是个体恤下属,个性温和的人,这不免让金睛子对自己的新主部也抱了点这方面的幻想。
然而新主部却与金睛子的期望相去甚远。她没有注意到金睛子是生面孔,只是斥责了几句谒外堂文件交得太晚,雷厉风行地签了字盖了章,就赶着金睛子出去了。果然,像骊渊主部那样的领导,还是世所少见的呀。金睛子叹息着想。她又想念乌河城了。
可是把她驱逐出去的,不就是骊渊主部吗?
想到这里,抱着文件的金睛子感觉心里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