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睛子对九鼎真人说了她打算去乾坤湖找朋友玩儿的事,后者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还十分欣慰于金睛子竟能交到别的门派的朋友。于是,正月初三,金睛子坐着公交舟来到了乾坤湖畔,路上只花了两刻钟。
薛万化在站点等着接她。十来年没见,他的修为还是筑基中期,模样也没有改变,仍是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只是以前头上蹲着的那只鸡不知道去了哪里。
“金睛子道友!”一见到金睛子,他就大声喊她。金睛子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旁边的人在听到薛万化喊她“金睛子”后都在看她。
“还是别叫我道号了吧,薛道友,”她指指自己眼睛上戴着的棕色晶片,苦笑,“我现在还不想……被认出来。”
薛万化问她到底该怎么称呼,金睛子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叫段道友,段道友就行啦。直接叫我段子矜也可以,只是千万别再叫金睛子啦。”她嘱咐道。
薛万化没有多问,只是了然地点点头,笑道:“那段道友,我们走吧!你第一次来乾坤湖,我得给你好好介绍一下这里。”
金睛子跟着薛万化走出车站,绕过一片精心排列着棕榈、芭蕉的绿化。随后,一大片粼粼的波光便点亮了金睛子的双眼。她往前小跑了几步,伸着脖子左右张望。明晃晃的阳光下,那片晶莹的水域延伸到视线的极点,宽广似海,却又有着湖泊才有的精致辐纹和青蓝颜色。远处一位修士踩飞剑紧贴水面而过,单手触水撩起一长串细密的水波。视线收近,沿岸修有连续的石质平台,衣着光鲜的游人或行或立,笑语喧响。
金睛子呆立许久,薛万化见她这样,颇觉有趣。他自己在乾坤湖待久了,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热带气候、明烈阳光和跳脱开放的氛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呆立许久的。而对于第一次来乾坤湖的金睛子来说,无论是景色还是气氛都那么新奇。如果把凌意文宗比作一个闲时率真任性到近乎讨厌,遇事又能羽扇一开肃然作高人状的宜男宜女的年轻文士,那么乾坤湖两派就是两个成天尖声叽喳,想一出是一出的活泼女孩。衣着过于新潮以至略显古怪,性格出离活泛以至颇带幼稚。初至乾坤湖的人常常不能立刻接受此地万事甚嚣尘上的风格,但一旦习惯这里,去到别的地方也难免会觉得束手束脚,拘谨讨厌。
乾坤湖两派形成这种风格有其原因,这就需要我们从乾坤湖的历史开始讲起。道统时期,有外界高阶修士在当时还籍籍无名的乾坤界上空斗法,其中一名陨落,同本命法宝一起坠落在长生南方沿海。这位陨落的高阶修士大概是想要拉着对方陪葬,临死前选择了让自己和法宝一同自爆,可惜爆炸直到这位修士即将落地才被触发,与之斗法的修士没有受到波及,地上倒多了两个大坑。连缀起来的两坑一大一小,又正好打在叹江入海之处,与入海口一块儿看极肖葫芦,是以两坑被叹江水和倒涌的海水灌满后被称作乾坤湖,离入海口较远的大圈为乾湖,离入海口较近的小圈为坤湖。乾坤湖占地极广,即便在高空也看得清葫芦的形状,很快就成为了乾坤界的著名地标,界名也是由此得来。
来历与地形皆特殊的乾坤湖吸引了大量修士来此定居,时间一长,在沿岸形成了许多门派。成化时期,北岸的闲鹤宫与南岸的寻真法观逐渐壮大,一点一点吞并了周围的小门派,直至形成两派持恒的状态。闲鹤宫与寻真法观仅有一湖之隔,建派时间不分先后,实力也相差无几,是以常常被统称为“乾坤湖两派”或“北宫南观”。
成化中期,乾坤界彻底完善了入界大阵,仅在离乾坤湖不远的一处海岛——扁舟岛上留下了与外界通联的出入口。从此,乾坤湖成为了出入界的必经之地。汇聚在乾坤湖的不再仅仅有来自长生各州的修士,更有了来自外界各界的修士。无比丰富的文化和物产在乾坤湖不断碰撞,让这个地处热带的沿海巨湖永远充溢着新奇和热情。
作为书面知识,乾坤界的历史和特点是广为人知的,就连以前从未来过这里的金睛子也能不耐烦地掰着指头对别人介绍这里“开放、自由、创新、繁盛”。但当这一切真正呈现在眼前时,一切的书面描述又都显得贫乏。
薛万化带着金睛子在乾坤湖北岸的商业区逛了一圈,金睛子看着铺天盖地的各种色彩鲜艳的广告和一片又一片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商品,恍惚间回到了二十一岁刚筑基时朝谕带着她逛悉宁城的那天。只不过当时的她可以拽着朝谕的袖子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想停多久就停多久,现在的她却不好意思在薛万化面前表现得那么没见过世面,只好跟着薛万化的步频一通走马观花。
她并非什么都没看清,因为那些重复次数过多的广告实在是不容任何一个过路人忽视,比方说关于本甲子北冥坛即将于今年五月在乾坤湖召开的宣传。金睛子大概知道北冥坛是一个体育赛事,但不知道这场赛事竟如此盛大。在开坛前五个月的如今,乾坤湖就已经充满了北冥坛的周边商品和相关话题。欢迎各州道友前来参赛的彩色横幅拉得到处都是,每一家商店里都能买到绘有北冥坛赛标的旗帜和做工或拙劣或精细的纪念品。当金睛子走到商业区尽头的广场上时,她惊讶的发现广场上的两尊雕像都似乎因为北冥坛的缘故进行了改建。那广场中央紧挨着的,乾坤湖两派两位创始人的雕像,竟都脚踩飞剑悬浮在基座上空,一个的扇子上贴了北冥坛赛标,另一个则是在发冠前面贴的——金睛子才不信这两尊雕像一开始就是这幅样子。
薛万化憋着笑向她解释:“喏,左边的道允真君——寻真法观的祖师爷,原本视线是朝着我们闲鹤宫祖师爷含清真君的眼睛的,后来他们给含清真君的发冠上贴了赛标,就把道允真君的头往上抬了一点,让他看着那个赛标。含清真君本来也是瞪着道允真君的,结果他们把她的头改低了一点,让她瞪着道允真君扇子上的赛标。那两把飞剑自然也是后来加的,本来这两尊雕像的脚都是着地的……”
金睛子笑了好半天:“北冥坛有那么重要?竟让两位真君都换了样子!”
“一甲子一度的北冥坛,当然重要啦!”薛万化理所当然地说,“况且,两位真君也不是第一次换样子。每次乾坤湖有什么大事的时候,就会有人给他们做点合时宜的打扮。乾坤湖两派大比的时候,他们会拿着法器指向彼此;这一带有战事的时候,他们会拿着法器一起指着前方;当年第一批外界修士通过扁舟岛来到乾坤界的时候,两位真君都是张开双臂欢迎来客的姿势。”
“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对两位真君的不敬吗?”
薛万化大笑:“雕像第一次换姿势,据说还是两位真君自己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