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译哥的话里明显带有教训的口吻,小文就算再不爽,也不敢炸刺。
别看佳译哥还算比较粉嫩的七零后一枚,但人家可是北电87届的,北漂之前在西影厂混了十一年,如今在西北圈绝对算得上是德高望重。而且人家为人仗义、低调,在圈内出了名的好口碑。
当然佳译哥也只是点到为止,本来来的就晚,跟贺新聊了两句孩子的事便匆匆去化妆了。而贺新则转过头又跟文木野聊了起来,他来探班,主要就是来探文木野的班。站在一旁的小文就有些尴尬了。
其实他那段时间正值事业的上升期,你说你为了事业,陪伴孩子的时间少,这也无可厚非。可你偏偏还要显摆,这让两位新晋奶爸听着难免有些刺耳。
总体来说,从开机到现在,拍摄还算顺利,一方面这是命题作文,且这类都市情感类的题材,大量的室内戏,拍摄难度本身就不高;其次文木野的准备工作做的相当充分,他甚至都已经画好了所有分镜头的剧本;另外还因为之前小文减肥,佳译哥没有进组,拍摄的内容相对简单。
今天这场戏算是一场重头戏,白雪和佳译哥正面交锋。佳译哥的演技没得话讲,就算人家轧戏,演好大老王这个角色应该问题不大,主要就是看白雪能不能接得住。
在贺新跟文木野说话的时候,咖啡送到了,小文借着帮忙分发咖啡的由头走开了,其实是避免尴尬,完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抿着咖啡,一边翻着剧本。
倒是白雪一直梗着脖子坐在贺新身边,看似在听贺新和文木野的对话,但看上去却两眼放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哎,放松一下,小心脖子别真的抽筋了!”
“啊?哦,好象是有点酸了。”白雪这才回过神来,习惯性的吐着舌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这段时间拍摄下来,感觉怎么样?”
文木野起身又去张罗光线的布置,贺新随口跟白雪聊起来。
“挺好的。主要是文导挺细致的,帮我纠正不少平时不注意的瑕疵,收获挺大的。”白雪歪着脑袋道。
“那你对黄小仙这个人物呢?”
“挺过瘾的,之前我跟琼琼也聊过,这个人物大概是我们共同都期望能够成为的这样一个人。虽然自己做不到,但是能有机会在戏里体验一下,也特别过瘾。”白雪笑嘻嘻道。
她有时不经意间做出的一些小动作特别可爱。
贺新一听,诧异道:“咦,你不是这样的人么?我还以为你们挺像的,当初我看到剧本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啊!”
“嘻嘻,哥,那说明你还真不了解我,其实我还真没那么坚强!当然我也不会表现的很明显,我会把心事偷偷的藏起来,表面坚强而已。所以我特别佩服黄小仙的那种,呃……洒脱,或者说不装吧……”
贺新记忆中对原版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很多剧情都已经回忆不起来了,无从判断白雪演的好还是不好,但此时看到她在谈论角色的时候,眼睛里在发光,他就已经放心大半了。
但凡科班出身的演员,在表演上肯定是有基础的。演的好与坏,很大程度上是源自演员对角色的投入程度,有些可能需要通过导演的调教才能迸发出光芒,比如里的汤维;但大部分还是要靠本人对人物的理解,对角色的揣摩。白雪眼睛里有光,足以说明她的功课做的不错。
不多时,佳译哥画完妆出来。
“好了,佳译老师、小白,咱们先先走一遍吧。”
佳译哥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浅灰色的衬衣,没有系领带,头发前面略显整齐,后面瞧着有点凌乱,整个儿一个不太修边幅的中年离异单身男人的形象,括弧:成功人士。
“别愣着了,说说,啊?”
“憋着劲儿想骂我想多久了?”
“混蛋?你才是混蛋,你混蛋!你有病啊……”
佳译哥坐在老板桌后面拍桌子瞪眼,指着白雪一通骂。
白雪梗着脖子,目无表情的站在办公桌前。
“怎么了你,不服啊?”佳译哥哥瞅着就来气。
“不是。王总,我能坐下说话吗?我落枕了!”白雪梗着脖子可怜兮兮道。
“你活该啊,你!”
佳译哥毫不同情,转过椅子都懒得看着她。
白雪嘟着嘴,坐下来。
佳译哥愤怒之余,又不解道:“昨儿吃什么吃坏了?骂我骂得跟孙子似的!”
白雪瘪了瘪嘴,带着哭腔道:“我失恋了,王总!”
“哦,失恋了……”
佳译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拍桌子站起来,踱到她跟前,一脸解气地牙齿缝里迸出两个字:“活该!”
白雪脖子不能动,只能眼珠子跟佳译哥的脚步转,都快变成斜眼了。
不得不说,佳译哥的表演真的很精彩。无论是拍着桌子,玩着屁股底下的转椅,转起来踱步,跟台词和人物的心理状态配合的天衣无缝。丝毫看不出一丁点儿的表演痕迹,大家站在旁边围观,感觉并不是看人在演戏,而是真的一个公司的老板在发火骂自己的员工。
怎么说呢,贺新上辈子也看过佳译哥很多戏,他很少给人一种常常被外行津津乐道的所谓大开大合的炸裂演技。但是你也不能说他演的不好,每次在电视里瞧着他都感觉到特别舒服,就跟邻家大叔一样让人感到亲切。
说白了,这就是演员有生活。
就象贺新当初第一次认识佳译哥的时候,就是在王晓帅导演的中饰演的刘微微的前夫——一个整天夹着小包满大街乱窜的小生意人。
当时贺新在现场看了就惊若天人,佳译哥那种夹着包的感觉简直太自然了。
这个梗,佳译哥在火了之后接受访谈时还常常提起,就是他从被北电毕业后在西影厂整整干了十一年的行政工作,整天就是夹着小包,里面放着手机和香烟跟人打交道,能不自然么?
当然这种梗取决于说这话的人是谁,佳译哥说贺新惊叹他夹包的姿势自然,观众们都会很感兴趣,因为对方可是柏林影帝啊,同时还有利于提升自己的逼格。但如果说某个龙套或者不知名的演员惊叹,谁认识你啊,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佳译哥的表演,那就不是梗了。
佳译哥的表演精彩,白雪应对他的表现也同样可圈可点。她始终梗着脖子,给人一种莫名的喜感,尤其她坐下来说自己失恋了,真的是带着哭腔,一副泫泫欲滴的样子,惹人心疼,却和之后佳译哥咬牙切齿一脸解气的骂她“活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加之她梗着脖子,乌溜溜的眼珠跟着佳译哥转,整个画面显得格外有喜感。
剧本上的剧情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失恋失控,不但搞砸了公司的生意,还在电话里骂了老板,老板如今跟她当面算账。女孩子冷静下来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而导演负责整个剧情的设置,又加入一些更加生动的细节,比如落枕梗脖。完了,演员需要把这些内容呈现出来,这同样也是一种创作——表演创作!
应该说这场戏演员的创作非常出色,贺新甚至对白雪的表演有点小惊喜。但是咧,整个场面却显得有点呆板,这不是演员的问题,应该是整个布景或者色彩的问题。
“呃,这样,小白,你背个包。”文木野琢磨着道。
旁边的道具赶紧把一个棕色的牛皮包递了过去,象黄小仙这种经常在外面跑的小白领,用不起昂贵的包包,胜在简单实用,能装足够的东西。
“对对对,斜挎着。”
白雪显然很有生活,并不像大街上一些摩登女郎般的,把包带挂在身体一侧,而是斜挎在肩膀上,宽宽的棕色带跟武装带似的勒在她胸前,跟她身上那件军绿色的连帽风衣特别搭,一个风风火火的打工人的形象一下子就跳跃出来。
“那谁,你再拿件婚纱让她抱着。”这时贺新也沉吟着提议道。
文木野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对对对,赶紧的,婚纱!”
结合剧情,白雪是在陪客户试婚纱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男友跟自己的闺蜜劈腿,然后情绪失控。
刚刚排练的时候,两个人物佳译哥是主动的一方,他可以拍桌子,玩转椅,站起来踱步,人物状态十分鲜活。相比之下白雪直愣愣地站在他面前,虽说加了一个落枕的细节,看着喜剧感十足,但在面对佳译哥火力大开,整个画面还是有些失衡,如今背着棕色的包,怀里抱着白色的婚纱,不但营造了和佳译哥暴跳如雷对应的小可怜的样子,而且色彩方面也一下子丰富了很多。
“咔!好,非常好!”
又走了一遍之后,直接实拍,效果杠杠的。只是文木野还是有点谨慎,喊停之后,看了一遍回放,稍稍考虑一下后又喊道:“我们再保一条。”
他是想看看演员还有没有更多的可能性,于是乎又保了三条。如今是数码时代,没了浪费胶片的顾忌,导演在创作起来更加的放飞自我。
接着白雪和佳译哥之间的两个镜头也拍的非常顺利,拍摄进度出奇的快,时间充裕,加之小文也在,临时又增加了一场佳译哥跟白雪和小文训话的戏。
这场戏讲王小贱办事不利,得罪了大客户,他和黄小仙一起接受老板大老王的批评。在这场戏之前,他还刻意淋着雨过来上班,就是想在老板面前博得同情。
结果他是顺利过关了,留下黄小仙还在老板面前挨训。
其实这场戏在剧本上很简单,就是大老王问他俩还记得大学的校训么?
黄小仙答不出来,王小贱却麻溜地说出了“尊师重道,薪火相传。”
这是北电的校训,因为编剧鲍琼琼就是出自北电。其实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贺新也在想自己母校中戏的校训是什么?
呃,在中戏混了五年,他居然也想不起来中戏的校训是什么,真的很不好意思。他还特地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原来中戏的校训是“求真,创造,至美。”
读上去似乎没有北电的校训这么朗朗上口,而且这也是尊重作者的原创,让小文这个中戏毕业生去背诵北电的校训。
王小贱说出了校训,大老王抬手放过了他,让他先走,然后一边自个泡茶,一边冲着黄小仙开始“你们这代人啊,没感情!上学四年连学校的校训都不记得了!要是哪天公司倒了,肯定也是说走人就走人,没什么可留恋的……”
一顿巴拉巴拉的“叔式”说教和批评。
但是在开拍前走戏的时候,小文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就是当他在大老王面前正襟危坐,态度诚恳,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顺利过关后,他临走出去之时,站在大老王的背后,面对这一脸苦瓜相的黄小仙,扭着水蛇腰,极其的幸灾乐祸。
撇开红了之后耍大牌、鬼见愁,然后又渣男、出轨这些后世标记在小文身上的种种不堪的人设。就表演而言,小文还真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灵性的演员。他的这个贱兮兮的设计,一方面突出了王小贱娘娘腔的人设,另一方面充分诠释了王小贱这个贱字——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同时又增加了喜剧的元素。